“你说的那个小镇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之前在这边度假的时候,我看到沿路经过的小镇有很多温泉旅馆,可以看着雪山泡温泉。”
“在这条山脉上,像你说的小镇大概有上百个。”
乔予洁说:“我们开到哪算哪吧。”
她其实没有目的地,只想逃离城市散散心。
上高速之前,许楷文找了个路口停车,拿出了手机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他从没有过这样毫无计划性的旅行。
他在手机屏幕上放大地图,标记下一处地点,递给她问:“这里,怎么样?”
乔予洁对地图上的地名很陌生,她对欧洲并不熟悉,只看到了规划路线大概用时三个半小时。
“为什么选这里?”
“这个地方应该是德语区。”他不想因为语言不通而出问题。
乔予洁没有意见,“你不累就好。”
连续开五百公里路并不轻松,中午他沿途找了个小城市吃午餐,休息了一会儿,其实感觉还好,也许是因为能见到她,所以感觉不到累。
许楷文在手机上设置好导航路线,接下来的路程还很长,他问:“你想听什么音乐?”
乔予洁靠在宽敞的座椅上,将遮光板翻下来,“现在放的就挺好。”
是一首节奏轻快的电子音乐,当中混入了萨克斯管的伴奏,有种现代爵士的味道,起初她以为是纯音乐,歌播到后半程,才有几句简单的女声唱词。
dothingsilike……
whyarewelosingtime……
saveme……
许楷文调了下音量,对她说:“要是困了就睡会儿。”
乔予洁摇头,“我陪你说话。”
“说什么?”
乔予洁念道:“工作顺利吗?今天过得怎么样?中午吃了什么?……,你每天跟我说的那些话。”
他听出来了她是在取笑他。
半个小时后,前面休息站有autogrill的红牌子,许楷文说:“我需要咖啡。”
停好车下来,乔予洁才看清他今天的打扮,水洗蓝色的衬衣,浅卡其色的裤子,深蓝色的板鞋,休闲舒适的打扮,和在米兰街头随处可见的油头型男不同,他的气质是健康干净的。
上学的时候他爱穿vansoldskool,好像无论多少岁,男人心里永远都住着一个skateboardboy(滑板少年)。
走到吧台,许楷文说:“请给我一杯美式咖啡,冰的。谢谢。”
中年女人用糟糕的英文告诉他,“我们没有美式咖啡。”
乔予洁说:“请给他一杯caffelisce(纯咖啡),放在玻璃杯里,加冰块。再给我一杯卡布奇诺。”
女人转头去操作咖啡机。
乔予洁凑到他耳边说:“别跟意大利人提美式咖啡,他们会生气的。”
许楷文看着她,欣慰道:“你比我更local。”
乔予洁没答,要“伺候”好alex那样挑剔的男人,需要学的东西很杂。
等咖啡的时间,许楷文将墨镜摘下来别在衣领处,眼眶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你昨晚睡了多久?”
他承认,“我在去慕尼黑的火车上睡了一觉。”
乔予洁勾唇看着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见我?”
他张口,想要回答什么,咖啡好了。他选择了闭嘴去拿糖包。
还是加奶加糖的咖啡最好喝,她尤其喜欢卡布奇诺上面的奶沫,和alex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她要求苛刻,她不能在除早上之外的时间里喝任何带牛奶的咖啡,那是无知且丢人的。
这个和商店一体的bar没有提供座位,他们只能站着喝咖啡。
“你有没有带外套?”他看见她带的包很小。
“没有。”
“山上可能会有点冷。”
乔予洁反问他:“你带了没有?”
“带了。”
她毫不客气,“那我穿你的。”
她最喜欢穿他的衣服,把t恤当睡裙,冬天再套上他的卫衣,又大又舒服,还有他的味道。
他笑着说:“你是个小偷。”
喝完咖啡,乔予洁的目光落到了玻璃食物柜上,“你饿不饿?”
“还好。”
“我想买个火腿帕尼尼,有芝麻叶的那种,但是太大个了,我吃不完。”
她拉了下他的袖子,“我们一人一半?”
“sure.”
乔予洁准备去点单,又转过来问他:“你喜欢生火腿还是熟火腿?”
她偶尔会在一些小事上有选择困难。从前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拿着两张图片问他,“你觉得哪件衣服更好看?”
问题是她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回答,而是想从他口中听到她心中的答案。
比如一件黑色和一件白色的衣服,如果她心里喜欢的是白色,但他选了黑色,她就会开始游说他,其实她已经有很多黑色的衣服了,夏天更适合穿白色……
当时他心里有满腹的疑问,“如果你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想看看我们有没有默契。”
许楷文有种宿命感,试探地说:“生的?”
“会不会很腥?”
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他改口,“熟的。我喜欢吃熟的。”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去点单。
女人其实很简单,如果你用心去了解的话。
乔予洁又拿了一瓶橙汁,加热时间里,许楷文去付钱,顺便买了一包烟,他身上没有欧元现金,一路都靠刷卡解决。
收费站大多是通勤上班族或是货运工人,他们说着英文,和普通游客没有分别,没人注意到他们。
加热过的帕尼尼对半切开,用油纸包住,他们一人一半,站着吃。
乔予洁嘴里嚼着食物,小声说了句:“谢谢。”
如果他不来找她,她可能会在酒店里呆到抑郁。
他是不爱折腾的人,但却因为她的一个电话,一晚上完成了所有工作,开了六个小时车,跨过三个国家来见她。
因为有一个词,叫做心甘情愿。
他的人生里从没有过这样的疯狂,大概也不会有第二次。
许楷文问:“你的时装周结束了?”
“没有,还有一场秀,但在后天。”
他们有两天的时间可以休息。
吃完东西,乔予洁从吧台上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也给他递了一张。
“你是不是买了烟?”她偷偷看到了。
“嗯。”
乔予洁笑眯眯地说:“那吸一根。”
走到外头,许楷文从口袋里拿出刚买的深蓝色包装的骆驼,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
“你问我?”
乔予洁熟练地拆开包装,扯掉塑封纸,“在法国,是你主动给我递烟的。”
确实是的,但当时他只是想寻找一个机会和她说话。
他总是习惯性地把她当做小女孩来对待。但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她会化妆,会穿高跟鞋,会知道男人的想法,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从前你一直不让我吸烟。”以前她闹着要抽,都会被他从嘴上夺下来。
乔予洁想起第一次吸烟时的感觉,她不会过肺,只会把烟含在嘴里然后吐掉,偶尔没控制好时,会被烟呛得流眼泪。她想学他,学他做的一切事情,抽烟喝酒只是一部分,她也想学会他的自律,他的井井有条,学会他对待生活的态度。
“因为那时你还小。”
许楷文吐了一口烟,静静说:“现在,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陪你。”
后半程路,乔予洁还是睡着了。进入山区后,原本沿途的景色很美,但因为天黑了,所以什么都看不到。
终于看到bolzano的路牌,许楷文找到一家外面看上去不错的三星级酒店,把车子停下来。五百公里加三百公里,大部分还是山路,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室外温度显示是7度,他打开了暖气,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车窗玻璃起了雾,雾又褪去……才让他意识到时间和空间都不是静止的。
不知道是不是化妆的缘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一样,只剩双颊带点红晕。
许楷文拿出手机,想偷偷拍一张照片,却忘记了要将快门声关掉。
乔予洁醒了,她揉了下眼睛,窗外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黑夜,只能看见远山的轮廓。
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说:“到了,下车吧。”
九月份,山上没什么雪,但高海拔地区的夜间还是冷的,乔予洁抱着手臂小跑进了酒店。
酒店前台甚至没有问他们是否需要两间房。淡季,会跑来这里的,任谁看都像是年轻情侣来度过周末。
登记过后,许楷文回到车上拿行李。酒店规模不大,像是在原有家用小楼的基础上改建的。这个小镇靠近因斯布鲁克,房子都是传统的奥地利式建筑,内里是全木质的,所有设施都是为登山客和滑雪人士准备的。
电梯里,许楷文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其实你没必要特意跑去慕尼黑,在欧洲,只要找一家大公司,异地还车也很方便。”
他知道。但他想要开着干净整洁的车子来见她。
许楷文想的却是别的事情,“现在很晚了,不知道餐厅还有什么吃的。”
他当然想穿着得体的衣服和她共进二人晚餐。
乔予洁看破他的心思,道:“随便吃点吧,烛光晚餐的机会券留到明天。”
到房间放下行李,许楷文从行李里翻出自己带的毛衣给她,“这件行不行?”
是件深蓝色混纺的毛衣,乔予洁将它直接套在了自己的衣服外面,他所有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oversize,以前她陪他买过衣服,上衣他要穿国内尺码的xl,因为他人高肩宽,要买到合身的还是得去找欧码。
乔予洁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这几年流行有一种风格叫做“男友风”,挽起袖子穿还挺时尚的。
他们下到一楼的餐厅,一人点了一份热汤,还有一份菠菜芝士饺子。
老式的圆形餐桌前,乔予洁搅着碗里的汤,嘟囔了一句,“为什么我每次坐你的车都会睡着?”
许楷文尝了一口,往汤里加了些胡椒,说:“可能我车开得比较稳。”
其实她有认真的想过,可能是因为潜意识里对他信任,才会将精神都松懈下来。
晚餐吃得很平静,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温泉就在附近,今晚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吃过早饭过去。”
他的一切安排都让她很舒服,她什么都不用操心,也不用做攻略,因为他会一手包办好。
回到房间,许楷文看起来是真的很累,洗完澡就睡着了。乔予洁凑上去亲了下他的眼睛,他也没醒。
她抱着他,脸蹭进他的怀里,好一会儿也睡不着,于是偷偷下床,从他的外套里翻出烟,一个人到阳台上去吸烟。
远处的山顶有很浅的雪,静谧的夜晚,最适合思考。
那场雪崩,就发生在这座山脉的另一端,看似平静的雪山下,其实暗藏着巨大的危险。
永远别小瞧自然的力量。
也许是有风漏进了屋里,男人醒了,拿着毯子过来给她披上,叮嘱道:“小心感冒。”
乔予洁抱着膝盖坐在木椅上,转头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不理解,为什么曾经他们那么好,他却选择了离开。为什么现在明明已经两不相干,他又固执地要回来。
人们总将年轻时的爱恋定义为teenagelove,或者不成熟的爱。但爱情,明明都是一个模样,哪有什么成不成熟,年龄分别?
许楷文从后抱住她的肩膀,声音浸没在夜风里。
“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以前他能给她的不多,没办法送她很贵的礼物,不能带她住豪华的酒店,吃一顿几千块的晚餐。他一直想,如果还有机会,他要给她最好的。
他用了七年时间达成现在的生活,还有什么好等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