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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许楷文将车子停在接驳区,打着双闪。
打开手机,查找她的航班信息,确认是准点到达后,许楷文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在几层几号出口。
十一月底的北京,城市渐渐开始光秃褪色,也不知是从吸烟区飘过来的烟,还是人们呵出的雾,给她的脸蒙了层浅浅的柔光。
乔予洁一个人推着行李车走出来,她穿得很单薄,缎面百褶裙下是裸露的小腿,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敞口毛衣,连外套都没有一件。
他记得她很怕冷,冬天的时候,每次他把凉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都会鬼叫着拍开他的手,但尽管如此,一旦到了要出门的时候,她又会贪漂亮穿长靴配短裙。
就算太平洋另一岸的加州还是春暖花开的天气,她也应该多穿一点儿坐飞机。
许楷文去下车帮她放行李,还推车,顺便说了一句,“天气很冷,你应该多穿一点。”
老毛病又犯了。乔予洁很不耐烦他的管束,哪怕他只是在表达关心。
“职业需要。”
说完,她坐进车里,关上门,觉得暖和多了。
余珊半个月前已经先回来了,为她接洽安排国内的工作,原本今天应该是余珊来接她去新酒店的,但奈何有人要自告奋勇。
这两个月,他们实际只有一通电话,发生在她准备回国的两天前。
“你什么时候回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答应过要去接你。”
“没这个必要。”
他还是那句话,“iwillkeepmywords.”
乔予洁想,油价那么高,车马费都得从她的收入里扣,既然他这么爱当司机,那就成全他好了。
许楷文坐上车,清咳了几声,开下高桥,两人谁也不提在山上的事情。
成年人,很多事情不用说的太明白,何况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关系,谁也不欠谁一个解释。
机场高速上,乔予洁问:“去哪?”
许楷文看了眼表,五点二十,接近中国的晚餐时间。
“如果你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如果你想喝一杯,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吧。如果你累了,我就送你回酒店。”他回答的简洁明了。
“还有没有别的选项?”
许楷文没有说话。
乔予洁转头看了他几眼。他理过发了,侧边的头发短了很多,利落干净。他的发型永远是allback,也不分什么发线,最多做一些u,就算抹发蜡,也只是为了固定位置,不让一头卷毛显得乱糟糟。
以前他是留过长发的,她在elena的社交网络上看到过照片,大概是二十出头的时候,染了一头的金毛,和现在的气质完全不同,让人有种背上吉他就是民谣歌手的错觉。
和alex极度渴望女人的爱护不同,他不喜欢她摸他的头,甚至在亲密时刻也一样。在两性关系中,他习惯于扮演一个保护者,而不是弱者。
迟迟没等到回答,乔予洁干脆在导航上输地址,“你送我回酒店吧。我换了新地方。”
他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什么都好,就是有话不说的德性让她受不了。
既然他能忍,她也能忍。
乔予洁从包里翻出耳机,歪头看窗外,听歌。看着他憋气,干脆就不看了,反正五环的绿化带都比他好看。
车子开下三元桥后,导航提示已偏移路线,乔予洁看见了前头的路标,摘下耳机说:“不是走这条路。”
许楷文没有改变方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我后悔了。”
“……后悔送我回酒店?”
他是在回答在山上,她问他的那个问题。
许楷文打了转向灯,将车子靠边在应急道上停下,“我后悔七年前的那个不负责任的决定,我后悔对你说了那些愚蠢的话。”
她第一次知道人的反射弧可以这么长。乔予洁静默了一会儿,问:“这两个月你都在做什么?”
“我在思考是不是应该这样做。”
她是一个将要订婚的人,继续这样的见面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原则,是不道德且不公正的。但他无法进行常规的思考,因为遇见她,几乎打乱了他所有的人生计划,什么常理逻辑都不再行得通。
她曾问他是否考虑过后果。答案是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考虑。他只能跟随自己的心做决定。
“这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前,她在最无助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得到的是关机的回讯。这之后,没有一条问候,也没有一句关心,他消失得彻彻底底。她应该作何感想?
乔予洁自嘲道:“不过也是,七年都可以不联系,两个月又算什么?”
“我在等你联系我。”他说。
七年来,一直是这样。
“我还用着原来的账号,什么都没有改变……你为什么没有找我?”
乔予洁说:“我那时想,如果这个男人真的爱我,他会回来找我。”
她的确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但她没有改过名字,也没有刻意躲藏。当她的事业慢慢开始起步时,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经营自己的名字,甚至在社交主页上留有工作用的邮箱账号。他只要打开网页搜索她的名字,就能找到她的经纪公司和联络方式。
她承认她有虚荣心作祟,她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成就,想让他后悔。她相信每一对分手后的恋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七年来,她定期清理邮箱,从没有收到过任何他的来信。
乔予洁一言道破,“你没有那样做,只有两种可能,一,你根本就不爱我,二,你没有勇气来找我。”
是的,她心里始终有症结,这也是她无法彻底接受他的原因。
许楷文说:“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时他搞砸了订婚,生活何尝不是一团乱,他给她发的信息全都石沉大海,甚至她连从前的社交网络账号也都注销了。
他需要面对愕然的家人和朋友,向他们解释经过,同样也需要和很多人说抱歉……当他处理好一切,重整心情回来时,她早已不在这个城市了。
人海茫茫,他连孤注一掷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继续长途行军,优先妥协于生活。
时间过去,他慢慢开始接受现实,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直到前两年,她渐渐开始小有名气,在时尚圈崭露头角,他不曾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重回他的视野里。
当他第一次看到她拍摄的平面广告时,他有过冲动,但他最终却步了。
他应该怎么做?找到她,告诉她自己早就悔婚了,是她离开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然后恳求她能回到他的身边?
这或许不失为一种选择,但并不是证明爱情的唯一途径。至少他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沉淀过的爱,是风平浪静下的涛澜汹涌,明明可以喷薄可以狂啸,却甘心选择克制与隐忍。
即便时过境迁,他能给她的,也只有一句迟到的誓言而已。他不应为了一己私欲而打扰她,更不应给她现有的生活带去任何负面影响。
真正成熟的爱,是没有任何私欲的,甚至可以是一种妥协。这与勇气、自尊、多巴胺的分泌全无关系。
如果没有这场重逢,他或许会一直保持着这种“爱”生活下去,是她为他留了一扇门,是她让他看到了重新开始的可能。
也许她并不能够理解这种爱情,但它真实存在于他的灵魂中。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的是这样的。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许楷文撑着方向盘,窗外的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往复如光梭声。他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becauseloveisatoudouch.(因为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短暂的沉默后,乔予洁说:“你知道吗?两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更不要说七年。”
七年没有交代,他没有给她任何交代。没有准备好的人是他,要分手的人是他,每每却步的人也是他。她凭什么要一直想着他念着他,在心里给他留有位置?
“从一开始你就很清楚,我有男友,我也不可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不是十几岁,不可能永远只有你一个男人。”
许楷文说:“我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可不介意,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不代表能雁过无痕。
“这几年我过得很不好,生活里遇到了很多困难,都只能一个人面对,而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遇见的是重获新生之后的我,你没有看到我在泥沼中的样子,所以才能说得风轻云淡。”
乔予洁问:“七年前你没有准备好,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选句出自塞格林《破碎故事之心》。
(这章有点短可能会补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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