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女帝万岁(19)(1 / 1)

腊月十八是难得的晴朗天气,对于地处偏远的莫兰城来说尤为难得可贵。顾明棠夜里从山上巡视下来,便带了兰姑一道回了书房。

云雾山上从前哪里来的书房?说是书房,不过是间稍大些的屋子,摆了几本兵书和方圆数千里的地图,仔细看去,字迹如同行云流水,看不出是哪一派的字体,倒是带上了浓重的顾氏风格,凌厉洒脱,张狂的气势扑面而来。

兰姑低眉顺眼,没有多看,始终保持沉默。她存在感很弱,站在角落里的时候很少有人会注意到那里有个人,但做事做人十分妥帖细致,顾明棠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对她很是欣赏,便把照顾安顿女眷的琐事交到她手里,至今没出过什么乱子。

“莫兰城中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气温骤降,棉布棉花价格涨了近三倍,官府不会顾及这种小事,只怕城中百姓要吃一番苦头。”顾明棠面沉如水,屈起指节敲击桌面,认真思考对策,“棉布价格一旦走高,城中百姓穿不起棉衣,买不起火炭,便只能用芦花或是陈年旧絮去填充衣物和被褥,躲在屋子里也无法御寒,若是再加上北狄人来扫荡,或许要有几十万人撑不过这个冬天。”

她说这话并不是杞人忧天,上辈子便是如此,她那时虽然被关在宋砚的医馆中,却也见过许多被冻死冻伤的人流落街头,为了求一条活路,他们卖掉房屋和田地,只为求一件能够御寒的棉衣,或是一顿饱餐,至少不能做一个饿死鬼。

可就算如此,也无法得偿所愿,在囤货居奇的巨大利益面前,资本家就像是吸血的蚂蝗,哪怕只有最后一滴血,也要被这些人嚼碎榨干,不死不休。

顾明棠低头在纸上勾勒描画,而另一边,兰姑凝视着窗外的天空,苍白清丽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荧惑守心,大凶之兆,今年必有大灾。”

兰姑说得不错,今年何止是大灾?乱世将起,天灾频发,各方势力征战数年,最后被游戏系统全盘抹去,谁给了入侵者这样放肆的权力?

顾明棠心中冷笑,手上画图的动作却不慢,很快,一台手摇纺纱机的完整构造便跃然纸上。紧接着,飞梭的构造也被她清晰勾勒出来。她曾经在现代游荡过许多年,当然知道工业革命和珍妮机,从外形,到内部结构,再到工作原理,顾明棠给兰姑讲得清清楚楚,“你带几个铁匠蒙住眼上山来,把零部件分别交给不同工匠来制造,最后统一由人组装,分派寨中妇女来纺纱织布,再找人缝制棉衣棉被,至少要在雪灾到来之前把棉布生意铺到莫兰城中去,能做到吗?”

士为知己者死,看着顾明棠饱含信任的目光,兰姑抿着唇,轻轻点头,“是,兰姑记住了。”

顾明棠笑了一声,示意她去看纺纱机的示意图,“这是改良过的纺纱机,一共有八十个纱锭,纺纱的效率能够比普通的织女提高几十倍,这个是飞梭,有了它,织布的时间大大降低,能够最大限度节约成本和人力。这些布匹不需要染色,也不需要太高的精细程度,留下一批缝制成棉衣,其他尽快售卖出去。”

“价格呢?和城中其他棉布价格保持一致还是稍高一些?”

“不,价格不要太高,和涨价前保持一致,要让普通百姓买得起,用得上。”顾明棠轻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为的不是赚钱,我们为的是良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顾明棠看向远方,皎皎月光落在她脸上,越发显得她神情高远,让人不敢直视,“这是我的良心,是我要走的路,若是有朝一日,我违背了我的心,那不如带着男人回家种田去。”

顾明棠的确爱财,没有钱财哪里来的底气去做乱世帝王?可若是为了钱财去压榨百姓,鱼肉平民,那连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顾明棠说话的时候语调温柔而郑重,神情并不敷衍,兰姑愣怔片刻,眼圈渐渐红了。

“主子,兰姑明白了。”

顾明棠微微一笑,替她拂去肩上的灰尘,“明白就好,别辜负了我的信任,去吧。”

算起来,兰姑也是可怜人。

她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河西郡,父亲是做木工的工匠,比起商人的地位还要高一些,母亲是绣娘,手艺平平,养家却不成问题。若只是如此,那她本不必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偏偏她还有一个心比天高的哥哥。

兰姑的父亲姓卢,哥哥叫卢方庭,比她年长七岁,为了凑钱进书院读书,加上打点同窗师友,便和父母一合计,把兰姑卖给了花楼做姑娘。大燕并没有明令禁止人口买卖,何况父母卖子女并不违背法令,于是一纸卖身契,七岁的卢芳兰便成了兰姑,再没有从花楼走出来。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只是千千万万的悲剧女子之中的其中一个,算不上什么特别。可兰姑外表沉默,内心却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在父母兄长几次三番找上门来要钱的时候,她不堪其扰,一刀捅在父亲手上,而后便一路北上,逃到了莫兰城。

其他人或许是一时不察被土匪打劫上了山,兰姑却不同,她是走投无路,自愿跟着祝有财上的山。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见到了比她更弱小,更可怜的阿鹿。

如兰姑或是阿鹿这样的女人孩子,在乱世中就如同无根浮萍,飘不了多久就要被仓促折断,这样惨烈的画面,顾明棠曾经见到过许多次,即使是在梦里,也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快了,等到雪灾过后,北狄那边便会发难,等她吞下了北狄,便可以挥师南下,最多几年工夫,就可以平定这乱世,换回一片海晏河清。

顾明棠叹一口气,才要去房顶打坐,突然目光一凝,看向空荡荡的废纸箱,神情莫测。

她重新将兰姑找来,“这几日,都有谁进过我的书房?”

“主子的书房都是我在打扫,除此之外,只有二当家来过一次。”兰姑说的二当家是指封无恙,顾明棠能够全心信任的人很少,封玄就是其中一个,被她派去操练兵将,每日早出晚归,两人已经连续几日没有见过面。兰姑难得有些紧张,“是不是丢什么东西了?”

想到被她团成团丢掉的画像,顾明棠摩挲着食指,“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丢了就丢了,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封玄这个人。

顾明棠垂下眼,心神不定,却没再多说什么。

站在窗外的少年缓缓展开那副画像,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画像上男人的面孔,神情冰冷一片。

封玄没读过书,也没和女人打过交道,但他不是傻子。

顾明棠能够无意识地描绘出男人的画像,能够精细地捕捉到男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这已经不是画工卓绝所能形容的,若是离开了用心二字,只怕谁也不能画得如此栩栩如生。

封玄低着头,看着那张和他五分相似的脸,漆黑如墨的眼底流露出浓烈的自嘲。

这就是顾明棠救下他的原因吗?

多可笑。

***

腊月二十二,标着“顾氏”的布坊在莫兰城开张,牌匾上悬着金色为底的玄凤旗,一出现便将全城的布匹生意揽下大半。

原因很简单,顾氏布坊的棉布工艺精细,虽然没有染色,只保留着布匹原本的颜色,看起来并不光鲜,但摸起来柔软细致,穿在身上非常舒服暖和,最重要的是,顾氏布坊的棉布比普通布坊便宜数十倍,比从前没涨价之前还要便宜许多,不说平民百姓,就连最底层的劳苦人也能咬咬牙买上几匹布,回家做几件衣服御寒。

其他布坊开始时十分警惕,以为出现了强劲的竞争对手,还想要使些手段把人赶出城去,谁知道顾氏只卖一种白棉布,没有花样,没有染色,价格便宜得不可思议,这还能赚到什么钱?相信过不了多久,顾氏就得关门大吉。

每个做布匹生意的老板都是这么想,直到六天之后,顾氏不仅没有关门,还开发了新的生意,那就是售卖成品棉衣棉被,价格依然比市场价便宜数倍,引来一群百姓疯抢,队伍排得老长。

别的店里棉布要一贯钱一匹,同样的棉布,顾氏只卖三十文,便宜了几十倍,薄利多销,依然有得赚。

为了避免麻烦,兰姑选的开店人选都是五大三粗的土匪,从前提着大刀砍人,如今扯着嗓子卖布,照样干得红红火火。

即使有人眼热,也打不过这群土匪头子,还要遭受习惯性的黑吃黑,不仅损失几匹布,就连店里的存货都要被人收得干干净净。

带人去抢东西结果被土匪扫荡得干干净净的布坊老板差点当场气哭!

这群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抢东西的动作这么熟练?就连一个破砖头都不肯放过!说要拿回家去当磨脚石!

这像话吗?土匪,都是一群土匪!

许多年之后,人们回忆起女帝的发家史,不由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果然,要做一代霸道女皇帝,最重要的还是靠智慧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

黑吃黑?霸道女土匪的事,能叫黑吃黑吗?那是闪闪发光的智慧!

没过几日,不到腊月二十八,顾氏老板人美心善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整个莫兰城,周边城池也有所耳闻。

与此同时,阿伏干大汗手中握着短刀,阴森森盯着刺伤他的女人,一双眼睛红得能滴血,“说,你到底是谁?”

大燕的长公主,绝对没有刺杀他的勇气和本领,这个人到底是谁?

最新小说: 战灵少女:开局契约帝皇铠甲校花 大唐:从攻略长公主开始 一碗火腿泡面,我竟黄袍加身!? 穿越后的我变成了男神 此婿不凡 肤施梦记 此间月夕花晨 重生之远见 陨现之日 风流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