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a大，几乎所有的教学楼和宿舍楼都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物院实验楼和校区东北角的一座研究所依然灯火通明。
不断有车辆在校门口和两栋楼之间穿梭，有人步伐匆匆地来去，仔细看的话，几乎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警和士兵。
深海研究所外面挂着的牌子很是唬人——“a大神经科学与心理机能研究中心”，平时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只有相关人士才知道这里面的玄虚。
就在这栋不到七层的研究所内，潜伏着目前神经学科和心理学领域融合在一起，以“灵端二号”、“梅裕二号”和“苍梧一号”等三台世界排名分别为第二、第三、第六的超级计算机为载体，耗费上百人以十年为计，所制造出来的庞然巨兽。
深海系统。
人虽中年但头发已花白的张楚臻教授带着冯队从第五层电梯走出，走过漫长的走廊，他从衣领中掏出磁卡，核对虹膜和指纹，开启了里面紧闭的大门。
“这就是深海系统的观察室。”里面很安静，张楚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回荡，“纪璇和周辰都在这里。”
冯千焕身姿笔挺，气质精干，一身迷彩军装，他是a市目前武装力量的最高负责人，也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走向观察室里存放的五台生物舱。
张楚臻：“纪璇所在的2号生物舱从凌晨0点23分开始启动，目前已经运行四个小时，周辰所在的3号生物舱也已经运行两个小时了。”
冯千焕点点头，他来到2号生物舱，里面的年轻女子还穿着日常服装，全身都浸泡在溶液中沉睡着，整个人如同潜入深海，回归母体状态。
冯千焕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挟持纪璇，就算是想得到armo-ykj项目的情报，也应该是挟持项目负责人，而不是一个才大三的实习研究员。更何况他已经拿到了研究成果，正通过暗网向国外势力传送，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子，对他有什么用呢？”
张楚臻叹道：“我们找到纪璇的时候，她已经被关进生物舱，还被注射了大量药剂，足以让她陷入永久沉睡状态，根据之前深海系统的启动记录，今晚一共有两台生物舱向深海系统发出连接请求，但产生梦境却只有纪璇一个人，这证明他通过另一个隐藏在不知名处的深海系统生物舱，一同进入了纪璇的梦境。”
“为什么会出现生物舱流落在外的现象？这不是很重要的实验设备吗？”
张楚臻解释道：“深海研究所的生物舱并没有流出，但国外也有类似的研究项目，我们怀疑对方走私了一台生物舱，改造其适配性，通过内部权限得到深海系统的安全码，从而与深海系统建立连接。”
冯千焕沉默，与之前面对周辰时的火爆脾气不同，他看上去十分内敛，在团队里应该那种轻易不发话的领导型角色。
张楚臻继续道：“咱们a大的几个国家重点项目，除了深海研究所，就是高能物理研究所的中微子组，armo-ykj是核心项目，刚刚完成的反物质研究取得了里程碑式的成果，没想到早就被人盯上，而且还是深海研究所的人……我真是没脸见中微子组的老胡，唉。”
冯千焕冷哼一声：“这不单单是窃取国家机密项目的事，他还在a市市区里埋下了一枚反物质弹，现在国家安全部和军方成立了紧急行动组，我们却一筹莫展，只能寄希望与a计划。”他走到3号生物舱前，看着里面同样陷入沉睡的周辰，“还有这个喜欢胡闹的臭小子。”
张楚臻道：“深海系统还处于研发阶段，并没有大规模投入使用，周辰是国内目前唯一有过潜入他人梦境经验，并成功完成任务的人。根据深海系统的检测，纪璇已经遗忘了今晚发生的事，且不能确定是受到药剂影响亦或是接受了催眠，只能通过深海系统来架构类现实的梦境，通过梦境的刺激来唤醒她的意识体，否则的话，这个年轻的姑娘会一直陷入沉睡状态，永远不会再醒过来。当然，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们会一直保留她的生物舱，让她作为深海系统的观察体留存，直到她无法坚持。但这样永远在梦境中徘徊，意识不会进步，生命也不会产生目标，作为社会性的人，她其实已经死了。所以……唉，于情于理，我们现阶段除了a计划，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冯千焕神情肃穆地道：“张教授，你一手主导了深海系统的研发，依据你的理论，只要周辰通过深海系统潜入纪璇的梦境唤醒深层意识，使她想起这一切，纪璇本人就可以在梦里得到完全的主动权，从而找到犯罪分子的存在，然后周辰就可以趁机获取与反物质弹、暗网传送秘钥有关的情报，以及解救作为人质的纪璇。”
张楚臻推了推眼镜，点头道：“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幸好不知道为什么，暗网传送变成了定时发送，只要得到中止传输的网络秘钥，确定反物质弹的方位，我们就还有挽救的余地。”
但张楚臻没说的是，如果周辰行动失败，将无法唤醒陷入永久沉睡的纪璇，实验成果通过暗网传送后，国家会面临无可估量的损失，而整个a市也会陷入反物质弹的阴影中，整座城市面临迁徙，乃至a市所在的地区都将成为无人区。
周辰站在校园里的欧式古典路灯下，原本低垂着的眼眸微微抬起，就好像他已经不知道这样等了多久，每一个从实验楼出来的人都被他这样淡淡扫上一眼，直到等到他要等的人——那张冷静漠然的脸上才会挂上温和的笑意。
这一瞬间，不甘心的感觉涌上纪璇的心头。
在她的梦里，已经分手的她和他明明发生了那么多的交集，可一旦从梦中醒来，她面对的却是另一个世界，对周辰来说，什么都不曾发生。
“路过实验楼，突然想到你应该快做完实验了，就等了一会，请你吃个晚饭怎么样？”
周辰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187公分的身高越发显得修长挺拔，作为商院的院草，但凡他开口，很少有人能拒绝得了这份的邀请。而且两个人分手后，他还记得她下实验的时间，站在这里等她一起吃饭，就这份心意，也足以打动很多人。
纪璇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作业要写，打完饭直接回寝室吃。”
周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这个时间，食堂也剩不下什么菜了，你脸色太差，应该补补——之前说好了，虽然分手了，最起码还能做个能一起吃饭的朋友，对吧？”
纪璇的眼睛眨了眨，羽扇般的睫毛轻颤。
她一直试图将眼前正常的周辰和梦里鲜血淋漓的周辰联系起来，在她被噩梦缠身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是否置身事外，过着普通的生活？如果他也是梦中人，那么，一次次看着前女友死在眼前，他又会是什么感觉？
自打两人和平分手以来，这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相见，可纪璇却每天都在梦里见到他。
各式各样的他。
纪璇开口问：“除非接送我，平时你根本不会路过实验楼，是不是傅姳妍给你打电话了？”
周辰略一沉吟，大概是在出卖队友和面对前女友的求生欲之间做了一个快速选择，简单地回答：“她说你一直在做噩梦，我很担心你。”
纪璇猜中了。
跟周辰分手后，她就开始噩梦缠身，不止一次半夜惊醒，因为晚上睡眠不足，白天的状态也很糟糕，傅姳妍理所应当的认为是周辰的锅，依照傅姳妍的脾气，绝对不止周辰说的这么简单。
没人信是纪璇主动提的分手，周辰的长相自带渣男光环，所有人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她被抛弃。
傅姳妍肯定会对“渣男”一顿狂喷，然后让他来找她。
如果是今天以前，纪璇一定会认为傅姳妍又在做傻事了。
在经历了昨夜那样的梦境之后，她必须得承认，自己的确很想见周辰一面。
纪璇一步步从台阶往下走，一直到可以与周辰平视的地方停下来，她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分手是我提的，我记得你说过，我随时可以反悔，那么是不是说明，你一直都想与我复合？”
周辰没犹豫地回道：“是。”
“这样说的话，你还是喜欢我的，”她身体向前，凑近了他，“真的吗？那是……爱吗？”
最后两个字细不可闻，好在两人离得很近，周辰不可能听不到，但是他没有回答。
纪璇向他伸出手，向着他的心脏，那个曾经被怪物的爪子洞穿的地方。
心脏是身体防御的基本，周辰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后，只稍微偏离了一点角度，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反而迎了上去，任由纪璇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镜片反射路灯的光线，遮住了眼眸。他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