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元年,三月
三月的阳光真是明媚极了，万里看不到一丝乌云，贵女们?都以为是举办春日宴的好日子。春天充满了生机,在大?自?然中象征着物种繁衍。
春日宴亦是一个相亲的好时?候。
传言武皇后善妒,她的宴会很少邀请外?人参加。她大?多?数会邀请公主们?和郡主们?相聚,且是姓李的自?家姑娘。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吃点心,气氛别提有多?好。
圣人被?皇后约束得严,据说他对着贵女都是“目不斜视”。更何况圣人如今年过不惑,更有四个嫡子和四个庶子,这个时?候入宫为妃不算是一门好前程。讲得难听?点，即便是有小妃嫔能给圣人再生下一男半女,孩儿不可能有太大?的出息。
只?有圣人前头八个儿子都挂掉,小妃嫔才有可能荣升太后，让儿子当皇帝！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比起圣人，太子年轻力壮,他刚过双十生辰,成为好多?人眼中的香饽饽。太子只?娶了一个太子妃,身边没有良娣和其他侍妾。太子妃刚怀有身孕，太子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这不,好多?人家盯上李弘,自?家姑娘从小教养,没道理会输给库狄氏。想当年圣人当太子的时?候,萧良娣盛宠,风头盖过太子妃王氏。要不是武氏横空出世,说不定淑妃现在能当上皇后。
容娘拿着帖子过来长安殿，坐在萧靖的下首。她的肚子不显，只?有三个多?月,精神头倒是很不错。
这孩子想来是二人冬天猫冬的时?候有的。
“有人来求你了？”萧靖不觉得意外?，“她们?想你主持举办春日宴？”
容娘低眉顺眼地说：“阿娘，是这样没有错。”
说是宴会，实际上是给太子选妃。
论理，太子妃怀孕了，不能拦着不让太子亲近别人。可是容娘自?幼在长安殿长大?，阿娘怀孕了好几?胎，也没有让旁人沾了圣人的身。
当父亲的能做到这样，儿子总能有几?分相似吧。有谣言说太子妃善妒不贤惠，容娘权当听?不见。
她不舍得。
她当真把殿下藏进去自?己的心里，一分一毫都不舍得分给别人。每次有人想要劝她“贤惠”，她心里真是好大?一把火，想要骂人！
当了许久太子妃，容娘的脾气也上来了。让她再做回库狄女官那个“温顺”的样子，劝太子过去别处，她做不到。
萧靖知道容娘的难处，皱着眉头说：“今年年景不好，办什么春日宴，你且都推了。这些天一片乌云都看不见，表面上是风和日丽，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好。”
都说春雨贵如油，阳春三月不下雨，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皇后娘娘觉得脑壳疼，咸亨元年的大?旱果?真要来了。老天爷不下雨，春天播种效果?差，等到秋天定是要粮食失收，然后国家闹饥荒。
这可太糟糕了。
虽然萧靖早有预料，但是真遇上大?旱，他的心里还是不由得一紧。他跟容娘说：“你和弘儿都做几?件出门的衣裳，不要丝绸，要棉麻的。我和圣人想在长安附近的农田看看，到底情况坏到什么程度。”
“是。”
容娘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千金。她小时?候是穷人家的孩子，她会到粮铺买米，知道粮食的价格会随着年景而波动。她在东宫种了几?盆辣椒当观赏植物，最近辣椒叶片都蔫下去了！
她后悔自?己的观察不够细致入微。
她不如阿娘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容娘回到东宫，她把这件事情跟李弘一说，李弘险些要跳起来。
他是太子，这点危机意识还是有的。一年多?以前，耶耶和阿娘说梦见天空中挂着九个太阳，晒得大?地裂开?。如今大?唐有旱灾的预兆，不正是梦境成真了吗？
他问：“阿娘可有说什么时?候带我们?出门？”
容娘摇了摇头：“阿娘没有说，大?概是等衣裳做好之后。”
“可是你的身孕才三个月。”李弘将手轻轻贴到容娘的肚子上，担忧地问，“这个时?候你出门会不会不好？”
容娘顿时?就笑了。
“乡下的妇人直到临盆，都要一直劳作。城里的娘子
也不轻松，要昼夜织布刺绣。我不过是外?出走?动几?步，不会辛苦的。殿下不信我，难道还不信阿娘？”
李弘哑口?无言，他的母亲永远是可靠的。
阿娘从来不会把人置于危险的境地。
等宫女把出门的衣服做好，萧靖换上一套普通人家的衣服，用木簪把头发挽起来。他特意用了偏暗的粉底，把眉毛画粗。这样看起来是小康家庭，但并非大?富大?贵。
“舅舅的打?扮真好。”张嫣赞叹不已，然后问了一句，“您开?车吗？”
小张会骑马，开?马车的水平不咋滴，更别提是驾驶牛车。
萧靖拍着胸脯说：“我开?，你和弘儿几?个都坐后排。”
牛车宽敞，能载人能拉货。唯一的缺点是牛车速度慢，想要飙车上高速得开?马车。对于太子妃而言，此时?坐牛车出游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牛走?得比较慢，坐在牛车里不怎么颠簸，孕妇坐着也不难受。李弘看到阿娘坐在前面驾驶的位置上，眼珠子都瞪大?了。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耶耶在后面坐得稳如磐石……所?以是阿娘开?车吗？
容娘若有所?思：皇后会开?车，所?以她以后是不是也要学开?车，然后载着殿下出门？
张嫣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两人穿的棉麻衣裳没问题，只?是违和感太强。李弘的肤色白皙，仪态不凡，虽然穿着打?扮不起眼，但是他长着一张“我家里很有钱”的脸。
至于容娘是女子，皮肤白一些没所?谓，只?当是在家中娇养惯的小妇人。她很懂事，她今日没用胭脂唇彩，盘发用布条束起来，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意思。
“弘儿，过来。”
圣人从怀里拿出来一盒颜色偏暗的粉底，指了指太子的脸和手。本来这里是皇后要用的，怕是中午要脱妆。
论化妆上粉底，萧靖是一把好手，张嫣的水平更是不弱。她盯着儿子的脸，嫌弃道：“有点油。”
男孩子怎么可以不精致呢？
小张这辈子虽然做了男人，但是水乳等物一样没落下。她叹了一口?气，只?恨手边
没有化妆水，没做好前期准备工作怎么上粉底。
圣人的嫌弃简直是肉眼可见。
李弘/容娘：“……”
太子妃捂着嘴笑，没想到圣人是这样精致的人。李弘的脸红红的，十分无奈，只?能把脸蛋凑到耶耶的手边。
这个姿势……只?怕牛车颠簸一下，太子就要挨巴掌了。
“没事，你娘开?车的技术很好，不会让你颠着。”张嫣让孩子放松，“朕……我上粉的技术也很好，保证等会儿你一个毛孔都看不出来。”
李弘：耶耶你别说了，你这样搞得我好害怕。
张嫣用指腹沾了少许粉底，薄涂多?次，好不容易在儿子的脸上涂抹均匀。不多?时?，白嫩嫩的太子变成黝黑的小子。
“手，伸出来，露出来的脚脖子也要涂。”
李弘不好意思地把粉底接过来，自?己涂手和脚。容娘坐在他旁边，小声地提醒：“您别一次性弄那么多?粉，圣人刚才用了那么一点儿。”
她比了半个手指甲。
看这个熟练的架势，圣人平时?没少捣鼓这些东西。容娘心中十分羡慕，阿娘今日的肤色不同往日，应当是用了这个粉。她脑补一下，莫非圣人时?常替阿娘上妆？
圣人对待阿娘真好啊。
等李弘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收拾好，萧靖开?牛车的速度慢慢停下来。他停在万年县的一片农田上，这里是安定公主的地。
他提前跟安安打?过招呼，说今天来这里搞调查。安安的食邑是皇子皇女当中最多?的，他在这里搞大?数据调查应该可取。
他看见有农夫走?在田埂上，打?招呼道：“那位老兄，请问这里可是安定公主的食邑？”
“正是！”老农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敢问这位是……”
真眼生啊，他从未见过这几?人。
“某是安定公主府的嬷嬷，姓武。近来公主食欲不好，便差我过来看看地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瓜菜……这是我家男人，还有儿子和儿媳，他们?是来帮忙拉东西的。”
萧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话，另一边晃了晃安定公主府的对牌。老农一脸“恍然大
?悟”的表情，难怪是女人开?牛车。
应当是府里当家的婆娘，能话事那种！
旁人都说宰相府家奴七品官，公主身边的嬷嬷多?威风啊，连家里的男人都得听?她的。张嫣跟在萧靖身后，俨然是一副吃软饭的样子。李弘和容娘反应极快，皆言：“我们?都听?阿娘的。”
老农为人倒是挺热情，毕竟他们?都是公主的佃户，不能得罪公主身边的人。附近沿着田埂走?几?步路，众人进入一片村落，矮矮的房子大?概有几?十户。
“来人了，是公主府来人了！”
“都有什么好东西，府里的娘子要回去当差！”
老农高喊了几?声，好几?座房屋的门被?打?开?，庄子里的人都出来了。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城里来人，虽然衣服的质地不是细缎，可是人家的衣裳是新的，上面一个补丁都没有。
一看就是好生活的样子。
有佃户家的妇人摘了几?篮子黄瓜，“武娘子您看，这胡瓜是刚种出来的，嫩得很。小四家里的鸡养得好，您要鸡蛋不？”
“都要。”萧靖点点头，“外?面卖的瓜不好，有些发苦。我要先尝尝你们?种的胡瓜成不成，才好拿回去给公主。”
他说得在理，一根黄瓜而已，农户没什么不舍得的。
有多?嘴的婆娘说：“今年雨水少，瓜吃起来容易苦。得亏刘娘浇水勤快，她种的胡瓜还算清甜。”
刘娘就是那个送黄瓜的妇人。
说到雨水，刘娘很是发愁：“这天儿都不知道怎么的，这几?天居然一滴雨水都不见有。种瓜有小雨最好，生瓜不会烂，反而长得特别快，一日一个模样。老天不下雨，害得我家大?丫要从河里挑水，这个臭丫头走?路不带眼，昨天还摔了跟头，血哗哗地流。泥巴晒得太硬，得亏没有小石子……”
萧靖啃着嘴里的生黄瓜，突然间觉得这瓜吃着太难受了。瓜很甜很爽脆，吃到嘴里却发苦。
李弘心地善良，天性有几?分仁慈，更是听?不得这样的事情。他打?了个眼色，跟萧靖说：“阿娘，你不是说公主那里要找几?个小丫鬟当差吗？且
都让小丫头都过来看看，若是你看不上的，给她们?几?颗糖打?发便是。”
“弘儿说得在理。”萧靖没反对。
一听?是公主要找小丫鬟，家家户户的孩子们?都出来了，连磕破头的大?丫也不例外?。不是刘娘不疼这个女儿，而是家里的活计多?，挑水的活儿就落到大?丫身上。
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就是大?丫？今年几?岁了？”
萧靖随口?问了几?句，目光落在小姑娘的额头上。他松了一口?气，是皮外?伤，伤在额角处，已经结痂了。
大?丫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她以为自?己破相太丑，惹别人不喜欢。
“你家的胡瓜不错，听?闻你是挑水的，这里有你的功劳。”萧靖让张嫣从牛车上搬下来一罐子糖，给佃户家的姑娘各分了一块跟象棋差不多?大?小的红糖。别看这分量不多?，红糖在大?唐还是个稀罕物！
一群小女孩看看家人，看看城里来的“贵人”，十分惶恐。
她们?想要糖，不停地咽口?水，却不敢接。
萧靖再三强调：“拿吧，这是公主赏赐给你们?的。”
有胆大?的孩子先拿，后面的孩子有样学样，也跟着拿糖块。有贪吃的小丫头当场把红糖块塞到嘴里，气得她的老子的娘想发作，却不敢当着府里来人的面前打?孩子。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家里这个蠢货竟是一口?嚼了！
也许是因为家里的胡瓜种得好，萧靖特意多?给大?丫一块糖，叮嘱道：“你额头破了，要吃这个红糖补补。公主最是心善，要是让她知道有孩子头破血流，她定是睡不安稳。”
众人皆呼：“公主仁慈。”
公主买了很多?奴隶，让他们?在田地上种植庄稼。公主给了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许多?人都感激她。
萧靖不是真的要挑丫鬟，他把糖块派完了，打?发其他小丫头离开?。他说看大?丫“有缘”，让大?丫留下来，多?聊几?句。
“你们?村里都是吃河水吗？河里有没有大?鱼？”
“大?丫，你们?村里有井吗？为何你要到河里
挑水？”
“今年春汛，河里的水涨得多?吗？”
张嫣和李弘竖起耳朵，这是要问到关键之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日我开车跑长途，所以昨天没更新。当初我考科目三的时候，一路都是时速十几地开，时速四十就觉得太快太害怕了。
我拿了驾照两个多月没碰车，昨天在村里开车慢慢兜了好几圈，然后第一次开一百多公里的高速路，时速□□十，心里慌得一逼。今天我又开了三个多小时车，我爸说他坐在副驾驶位比自己开车还害怕，我外婆坐后排一直紧紧抓住扶手……感谢在2021-04-3022:25:33~2021-05-0222:4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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