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巴特沉默,良久他下定决心，在巨大的压力下绷住脸咬紧牙，慢慢膝行到君楚衍脚边。汗如雨下，很快他跪着的地方就积了水,就算如此,他还是跪直身体。
“就算少主要处死属下,属下也心甘情愿,”
他直视着君楚衍，执着地劝说，“少主，您本身就是在幼年的时候遭遇危险强行觉醒,肉/体脆弱。如今几次重伤,图腾的力量在体内淤积，无法纾解。如今只需要一个引子,您的身体就会崩溃。”
“我的身体如何我自有法子应对，用不着你来操心。”
“可是其他方法只是治标不治本,越压制最后越难治愈！”库尔巴特一时激动,卸了劲，猛地又被压倒在地上,他咳嗽两声,艰难地说,“希斯黛尔长老已经进入兴国，就算不能回去，我们也该与长老联系,并接受临时洗礼。”
“闭嘴，以后不许再讨论妖谷的事。”君楚衍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库尔巴特，“我记得你刚跟着我的时候还不服气,如今怎么又怕我死了？”他顿了顿，又说，“你要是不愿意跟着昭昭，我允许你在我死后获得自由。”
“属下绝非这个意思。”库尔巴特惶恐，他将手放到心口处，大声说，“奴隶深知自身身份，绝不敢造次。愿意终身侍奉少主小姐，以图腾为誓！”
啧。
说什么不敢造次，偏偏回回都造次。
任性一次起誓一次，话说的好听，回头还是唠叨个没完。摆明了知道自己不会真的罚他，恣意妄为。
君楚衍冷哼一声，随即压在库尔巴特的巨大压力消失。
重负突然卸掉，差点让他趴到地上，幸好库尔巴特及时稳住身体，才没继续失态。他的头发被汗水沾湿，一缕缕地贴在脸上，他紧张地看着君楚衍，等待君楚衍的答复。
君楚衍还在沉思，半天后，他才听到君楚衍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库尔巴特面露喜色，欢喜地问，“少主打算何时启程？需要先联系希斯黛尔长老吗？”
“没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准联系妖族。”
“可是……”
“草
原的事情结束之后，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兴国都会与雪国谈判。到时候有机会出使雪国，我会找时机回妖谷。”
战事结束？那又得到什么时候？
阴郁笼罩心头，库尔巴特眼神瞬间黯淡。
君楚衍扫他一眼，妖之间的联系源于血脉，库尔巴特对妖谷的思念已经吵过他身为奴隶的意识。
“如果你想回妖谷就给我滚回去，如果你还想待在我身边，身在奴隶的位置就不要操主人的心。”
“少主！”库尔巴特也知道自己越界了，惶恐地说，“奴隶不敢。”
君楚衍直接下令，“下去反省。”
库尔巴特还想说什么，只能服从命令，“是。”
随即消失在原地。
君楚衍重重叹了口气，很头疼。打又打不怕，杀又舍不得，最多小惩大诫。这哪里是奴隶？生生被他惯坏了。
他的立场很明确。父亲给了他身份，师父教育他成长，兴国又是他从小守护的国家。他不可能背叛兴国，如今正处于关键时期，回妖谷完全不现实。
至于暗部，君楚衍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为他的死卫准备后路，他可以任性，但是自古以来就跟着雪妖一族的这些家臣却不该为此远离故土。
正如库尔巴特说的，他的身体觉醒太早，体内的情况就像即将倾倒的高楼。如果真的到了最后关头，只能去求助师父，看看有没有什么拖延的方法。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这个丫头一辈子都不要意识到在自己的身份。以前昭昭太过冲动，加上妖族血脉一直未觉醒，他原本计划将暗部遣送回妖谷，从此隐世不出。幸好如今她现在懂事许多，就算他不在了，昭昭也可以负责好暗部。
……
回到营地，君楚昭一过去就看到李行在欺负贾恒。小朋友满脸通红，脸鼓起来，不停地在说些什么。李行似乎毫无察觉，在旁边笑得叫一个灿烂，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戳贾恒的脸。
贾恒能从小被相中做联姻的小夫郎，那模样生得自然漂亮标志，急起来还格外可爱。君楚昭坏心思也上来，她好像没有看到贾恒生过气，于是抱着胳膊找了地方靠着，
就想看看小朋友之后的反应。
只见贾恒越来越恼，眼神也越来越凶。君楚昭在心里喊着打起来、再猛点的时候，小朋友那股劲就卸了。他脸垮下来，委屈得像只绵羊，气鼓鼓地将李行的手拍开，扭头就走。
“……”
李行叫他小朋友还真不是委屈他。
这还真是铿锵有力的反击……
说起来，贾恒曾经也算是性格冷冽、杀伐果断、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就算是平时走在军营里，其他营的士兵看到他心里都犯怵。
谁知道这孩子私下怎么这么软乎？
等贾恒走远，君楚昭才走到李行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往贾恒那边指了指，“你又欺负他了？”
“我哪有？”李行喊冤，“我就是正常地和他打招呼而已，谁叫这孩子那么不经逗的。”
“打招呼的时候还能顺带手的摸两把？”
君楚昭还不了解他，当即反问。
被无情拆穿，李行也没害羞，嘿嘿一笑，理不直气还挺壮，“都是大老爷们，摸两下嘛，我让他摸回来他又不干。”
君楚昭白了他一眼，从那个人离开后，就没见他正经过了。
“适当的打闹是玩笑，过度了就是骚扰。你不收着点，哪天给小孩真的惹急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李行自然也清楚，正色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过线的。”
“嗯。”
李行从不说大话，他这么说，君楚昭也就放心了。
“对了，现在回来了，你凡事帮帮贾恒，不要让他像邱哥那样太累。”
再说到那个人，李行笑容突然僵硬，随后自然的笑道，“当然，要是什么都让小朋友去做，我也太不负责任了。”
“昂。”
君楚昭抬头看看天空，蓝天白云，阳光正好。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很难想象她和李行竟然可以轻松愉快地谈论起那个已经离开的人。他们并肩往屋里走，聊起最近几月军营里的事。
久别不见，有满肚子的思念想要倾诉。
云都内，皇宫飞云殿里突然传出骚乱。皇帝旧疾又犯了，高烧不退，宫里顿时乱作一团。太医诊治
后开了方子，熬药喝下去才让皇帝烧也退下来些。可是之后皇帝浑身冒虚汗，陷入梦魇不停地呓语，久久醒不过来。
皇后顾秋水后来也来了，她医术高超，这些年也一直在照料帝皇。她看了之后只说等陛下睡醒之后身体就会恢复，这期间谁也不要去打扰他。之后她便挥退了宫人，守在皇帝床边。
睡梦中，皇帝不断说些胡话，顾秋水想听他说什么，可是仔细听也什么都挺不清楚。
皇帝深陷在噩梦里，他在泥沼中不断沦陷，直到最后落到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土地灭亡，烫得难以忍受，无法停伫。他只能不停地往前走，漫无目的，越走越热。
慢慢地他闻到一股腥味，还有花朵的清香，这时耳边还听到河水的声音。他想看清周围的情况，可是周围笼罩着黄色的厚重雾气。突然眼前白光一闪，他感觉身子从虚到实，那种灼热感才彻底消失。
再度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从模糊逐渐清晰。
皇帝咳嗽两声，扭头发现自己床边坐着的竟然是贵妃。
“是你啊，”他很意外，移过视线，“皇后呢？”
“她照顾你一整夜，刚刚回凤鸾殿。”贵妃将从宫女手中接过水，小口喂皇帝喝下，“你最近少操点心，好好养病吧。”
“我也累了。”皇帝虚弱地喘了两口气，他看着贵妃，倒是不同寻常的温柔，“以前我很讨厌我父皇，认为他是个人渣。可是我发现我现在也变成这样了，言菀，这些年你后悔过吗？”
贵妃手上动作停顿两下，将碗交给宫女，挥退了宫人。
殿内空无一人。
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皇帝很意外：“我还以为你恨我。”
贵妃浅浅一笑，“我不后悔是因为我的丈夫是我选择的，他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事实也正是如此，所以我不曾后悔。”
“是吗？”
“我可不敢欺君。”
“你和我什么时有过君臣之差。”
贵妃只当他又犯病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拿起帕子为他擦掉脸上的汗，手指划过皇帝的脸颊。仔细
观察，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这么多年外表从未变过。她看着皇帝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总是那般深情而专注。
与他待在一起，就算什么话也不说，也能相伴到天荒地老。
可是后来她才晓得，那哪里是含情脉脉，分明是演技高超。说来好笑，一代帝王演出的戏码要比南国烟柳最有名的戏剧来得精彩。
“不嫁给我，你可以娶位夫郎，做你的言大小姐，何苦在我的后宫浪费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