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楚昭得知老者被杀这件事后,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就是那天将乌克托树根卖给她的老嬷。草原方很快就派使臣前来表明立场，希望胡关给出一个解释。
君楚昭知道消息时根本不敢相信。
白天还在和她聊克里斯夫的美景与安宁的老嬷，夕阳尚未落山，就死在了关外的土坡上。
君楚衍用心地接待了这位使臣,在了解情况后将他安置到自己住所附近,由重兵保护。同时他向使臣保证,胡关一定会对这件事负责。使臣原本想要立马启程回部落,君楚衍同他寒暄一方，之后盛情邀请他住下。
当天下午，在外执行任务的小队回关，君楚衍召集了所有将领于主营商讨要事。
林彤刚执行完任务回关,对于这些情况还不了解。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草原那边死人了不是好事吗？”
“可是这事与胡关的名誉直接挂钩。”伍军豪上前，简单地对众人说了下这次的事情,“草原那边有个部落的老人在几日前被人杀害了，凶手在现场留下了我军的军用匕首。平民受伤,违背了双方定下的暂时休战协议,现在草原那边要我们交出犯人。”
林彤皱眉，“黑麟军军纪严整,怎么可能杀害无辜平民？更何况要真是我们杀的人,那尸体绝对处理得干干净净,还让会让他们找上门？这不摆明了栽赃陷害嘛。”
“大家都很清楚我们的将士不会做这种事情，可草原人不信啊。以防万一，我对军队上下进行排查,当天士兵都在训练，轮休的将士都在营地换哨之前归队。坊市关门是在之后的事，当时的商人可以作证,老嬷离开了坊市往草原那边过去。”
“所以这件事情和我们无关，那这些草原蛮子在豪横什么？”林彤是个暴脾气，当即怒道，“就刚刚我过来，遇到那使臣，鼻子眼睛那该长头顶上才不辜负他的高贵。我看这回根本就是草原那边把人杀了，想要以此为借口开战！”
林彤说得有道理，性子不好的几个将军直接表态。
“林将军说的对，更何况双方打仗都这老些年了，谁还没
有收缴点对方的兵器啥的。换我去宰个人，把弯刀一扔，就是他草原的责任吗？我寻思这群瘪三就是趁机挑事儿，要战就战，咱们也不怕。”
“草原人看不起黑麟军，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套着铁链只会狂吠的狗。”
“……”
眼看着几个人热血沸腾地就要拿到出门找草原人拼命了，君楚昭拍拍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现在开战是我们理亏，草原人有尸体、匕首，物证都指着我们。不管这栽赃的手法多蠢，他们才是有理的。站在道德高地。”君楚昭出声，她十指交叉握紧，指骨间的疼痛能让她头脑异常清晰，“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凶手是谁。黑麟军，是大兴的护国军，绝不容许有任何人玷污黑麟军的荣誉。”
林彤也反应过来，这种活摆明就是吃力不讨好，还惹得一身骚。对方用得阳谋，可这种阳谋，比起阴谋要恶心多了。她肚子里憋着火，不再说话。
君楚昭看向伍军豪，问道，“这个老嬷是克里斯夫人，他们眼前生活在草原中部，我记得部落已经灭亡。但是草原此次因为她的死大张旗鼓，实在异常。你知道克里斯夫在草原上有什么特殊性吗？”
伍军豪连忙把手中的册子往后翻了翻，一边说，“这个有记录。早在二十年前克里斯夫居住地因为战争毁灭，之后克里斯夫人向南迁徙，与各族通婚。如今与我们靠近的几个部落都有克里斯夫人的后裔，他们有共同的信仰，认定自己有共同的故乡。因此也被称作草原上没有领土的部落。很受人尊敬。据说这位老者的养子中，有一热是草原王齐御巴图尔的左膀右臂。所以这次草原人态度很坚决，一定要个说法。”
“原来如此。”
众人漠然，这老者身份是个问题，牵扯实在太大。
“就当是为了边城百姓的安危，现在也不该开战。我们必须弄清楚，杀死老者的真凶是谁。不然一旦开战，世人都会认为是老者死于黑麟军。不要低估信仰的凝聚力，这种招数多来几次，草原人因为愤怒反而会团结。到时候铁板一块，我们不一定啃的下来。”
君楚昭顿了
顿，严肃地说，“道德上，我们不占理；作战上，我们久攻不下，黑麟军就成了笑话。不是我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微风。现在黑麟军就是千里大坝，挡得住滔滔江水，可若是让小小蚂蚁筑了巢，那大坝也早晚会由内而外彻底崩溃。”
众人沉默，君楚昭说的话不无道理，这些都是之后可能发生的事。
君楚衍扫视一周问其他人，“这件事情首要解决，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摇摇头。
“那这事交给谁？”
“我来吧。”君楚昭把活接过来，“我和那老嬷有过一面之缘，我去查这件案子，也算送她最后一程。不过要真的彻查这个案子，我要老者的尸体。”
“尸体？”
“对，现在是冬天，河面都结冰了，尸体也会被冻住。他们那么理直气壮的来，自然也会保留尸体。只是，草原人对尸体很重视，沟通方面还得拜托你了。”
伍军豪点头应下，“好。”
老者的死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下来。但是这次的事情也预示了一件事，和平不会再久远。
这次不论是谁杀的老嬷，最后得到的结果都不会令人满意，谋杀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不管多么明显的挑拨离间，出事一次积怨一次，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等最后结果，次数一多假的也成了真。
之后的会议主要讲的是关于作战的事情。
并不是只有草原人才想开战，黑鳞军内部主和的也只是少部分人。
要想边城的人不会因为战争受到牵连，如今的战线至少要往前推进一公里。看来齐木哈内部早有人发现对草原南方各部的招安工作，君楚昭以前还在想为什么齐木哈那边没有反应，原来是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会议结束之后君楚昭并没有离开主营，而是留下来和君楚衍独处，刚刚的会议上她分明注意到君楚衍的作战倾向并不是很高。
“兄长，开战的时间再拖延下去，我们可能错过先机。这次是草原给了我们机会。”
“先等等冬天道路结冰，行军补给都很困难。如果深入草原作战，只能力求速战速决。但是体
格、耐力都远胜我们的草原人在冬天更占优势。打闪电战决不现实，可战时一旦拉长，补给线受影响，我们就会陷入极度不利的境况。”
“是吗？”
君楚昭沉思，兄长说的没错，可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如果现在要发动战争最重要的就是战线、军备、补给、地形四个方面。南部平原地区地势平坦，作战方面我方的军备配置、军队协作性、应激反应、灵活性都远胜草原军。
补给方面，如果以边城作为据点，就算耗到春天也不是难事。与之相对的，草原受蝗灾影响，粮食紧缺。齐御巴图尔统一草原这个过程战火纷飞，百姓早就厌战。加之齐御巴图尔的态度就是一战到底，这个时候北上可以说天时地利占据。
至于人和……
君楚昭似乎感受到什么，可深究又什么苗头都抓不住。
君楚衍自然察觉到她话里有话，出声问，“你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倒不是有问题。”君楚昭沉吟一声，“当然不打仗伤害最小，这也是好事。现在僵持的局面，大家都在赌谁第一个动手。如果最后凶手调查出来是草原人，该怎么做。”
“问题不在这，我担心的是那条疯狗。”君楚衍看着地图，喃言道，“他可玩不出这么幼稚的手段。先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嗯。”
君楚昭心上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果然兄长还是以前那样，没有变化。
“先不说这个。”君楚衍收敛了神色，走到君楚昭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条红绳递给她。
“红绳？”
君楚昭疑惑，接过来脑海中想起和顾相思那年雪中所牵的红绳。一想到那时顾相思对她就有了特殊的感情，顿时脸上燥热，觉得臊皮。
她连忙退后两步，尴尬地看着自家老哥，狐疑地说，“我猜这是你让我转交给哪个姑娘的，总不可能是给我的。”
“就是给你的。”
君楚昭寒毛炸立，惊恐地说，“这……这个，兄长你是不是不知道这玩意儿的意思？”
君楚衍手上青筋暴露，眯起眼睛，抬手给了她一个暴栗，“把你这小脑袋瓜子
里的歪风邪气都给我去了，想什么呢？嗯？”
“疼！”
君楚昭揉揉脑门，委屈地说，“这不看着你愁眉苦脸的，和你开个玩笑逗你乐呵嘛。”
君楚衍嘴角微微颤动，凭着自己良好的自制力硬是没有笑出来。
“好了，别闹了。”他揉揉君楚昭的头，轻声说，“你老是冲动，总让人担心。前些日子伍军豪去大光明寺，我便让他顺道去隔壁的天玄道观求了这条红绳。一来护你平安，守你运道；二来也希望你有所束缚，做事三思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