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1 / 1)

【零玖】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都可以看得出,上级派来的医师和助手同白折腾、郑小茶们走得更近,而白大迷糊这个蠢货,居然从一开始就怀疑上级派来的医师的身份,现在在医师面前失去信任就是活该了。

白折腾甚至在村里放了话,要村民们做好准备,白折腾是这样说的:你们要擦亮眼睛认清方向站好队跟好人。白折腾还说:白家沟只有两种人,支持我的人和不支持我的人,不支持我的人就是反对我的人,就是邪恶的人。白家沟有一个以白大迷糊为首的邪恶轴心。对于邪恶的人,我们的政策是一向都不会手软的,是坚决要打击的,打倒在地还要踩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一来,原本站在白折腾这一边的人当然还是站在他这边,那些处于中间观望的人,也开始往白折腾这边靠拢,就连原先支持白大迷糊的人,也开始有些动摇了,转过头来支持白折腾。村里的这些动向,花子都看在了眼里,花子在以静制动。他知道他不发则已,发则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

白富贵的变化让白家沟的时局更加复杂化了。白富贵成了第一个倒迷糊投折腾的村民。白富贵杀了家里的一只老母鸡,这是他家唯一的一只老母鸡,可是白富贵还是一咬牙一闭眼,将这只老母鸡抹了脖子。背离白大迷糊是危险的。他有致命的把柄被白大迷糊所掌控。可是他更想早点摆脱这种掌控,于是他孤注一掷。当然,那个黑衣人的再次出现,也是白富贵背离白大迷糊的重要原因。

白富贵请风水先生、木匠和花子来他家喝酒,白富贵的脚丫子也是烂了的,白富贵杀了老母鸡来感谢三位是很自然不过的了,不单是他白富贵一个,一连十天来,家家都杀了老母鸡来款待三位,三位从早晨起来开始吃起,这家没有吃完,另外一家又把他们从桌子上拖走了,他们又到了另外一家继续吃喝,后面等着请他们三人吃饭的村民都排上了队。

花子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信息,果然就出事了。

两家村民因为争着要请他们吃饭,争到最后,两家就在村子里打了一架,白三把白四的头打破了,白四把白三的一条腿打成了骨折,而这两个人,一个支持白折腾,另一个则是支持白大迷糊的,后来就发展到了两派人之间的集体武斗,一派人全部是拿着铁锹,另一派人则全部拿着锄头,在禾场上排开了阵势,就像古时的战争一样,先是一边派一个先锋官出来单挑,一对一地打,后来就变成了一哄而上。

白折腾和白大迷糊一开始并没有制止他们,两人都在背后观望事态的发展,可是等到后来两支队伍在禾场上拉开了架势大打出手,两人再出面已没有能力阻止事态的发展了。他们只有把风水先生、花子和木匠叫来了。

十多位村民被打得头破血流。

白大迷糊和白折腾商量处理的方法。不要小看这个商量,这标志着虽说上级的最后结果还没有下来,白家沟村实际上已处于白大迷糊和白折腾共同执政的时代,这在白家沟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为了安抚这些受伤的村民,白折腾提议让医师和他的助手先去这些受伤的村民们家里吃饭。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受伤的村民们的拥护,白大迷糊也基本上同意了这一提议。

受伤的村民们都喜形于色,没有受伤的就有些后悔刚才打杀时没有再拼凶一点,挂点儿彩。白大迷糊就说:先在伤员的家里吃请,其他还没有机会请客的村民大家抽签决定先后。

白大迷糊还说了:这样做,一是为了咱们白家沟的安定团结,这二嘛,也是为了上级派来的医师和他的助手们的身体健康着想,虽说医师和助手们都是英雄海量,但也架不住这样没有白天黑夜地喝酒,要是喝伤了身子,咱们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白折腾!白大迷糊指着白折腾说:白折腾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白折腾双手乱摇,说:我负不起这个责任,这可是天大的干系。

白大迷糊说:别说你,就是我这个村长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白大迷糊毕竟是当过多年村长的,在这一点上要比白折腾老谋深算。他这一通话有几层意思,一,是借这个机会和医师及他的助手搞好关系,最起码是发出了友谊的信号;二是提醒白折腾,他白大迷糊才是白家沟村的村长;三,也是有些责怪白折腾,暗示弄到现在的局面,白折腾要负一定的责任。可是白大迷糊没有想到,白富贵还是在通过多次掂量之后,把宝押在了白折腾这边。

白富贵抽到了一个上上签,这让其他村民们很是眼红了一阵子。白富贵先是去请了郑小茶,白富贵说:郑小茶郑小茶,我有一件大事请你帮忙。

郑小茶:说什么事?我能帮上你什么。

白富贵说:我想请你去帮我掌厨,我的老母亲,都老得走不动路了,做的菜要颜色没颜色要味道没味道,平时我们自己家里人吃都吃不下去,怎么能招待上级派来的医师和助手呢。

郑小茶说:你不会去叫你的白银花去掌厨吗?

白富贵说:白银花哪里能比得上您,白银花的那手艺!烧出来的菜还不把工作组的人给吓跑啊。

郑小茶心里冷笑了一声,说: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嘴上却说:好吧,我答应你了。看在花子的面子上。

白富贵请了郑小茶掌厨,却没有请村长白大迷糊,而是径直去了白折腾的家,白折腾看见白富贵,一脸的冷笑。白富贵的脸上堆满了笑,像一朵老花菜。白富贵晃动着他那两片厚厚的嘴皮子叫了声“折腾哥”。一声折腾哥,对于白折腾来说,是相当受用的。白折腾从这一声哥里听到了一切的信息,可是白折腾还是故意板起了脸,说:哟,什么风把村长的大红人给吹到我这里来了,稀客、稀客。

老花菜难堪地抽搐了一下,差一点从脸上给吓跑,好在白富贵反应快,将笑容又硬生生地拉了回去:来请折腾哥帮个忙。

白折腾说:什么事呀,看我有没有时间,我忙得很呀。

白富贵说:今天轮我请客,您看我也不会说个人话,想请折腾哥给个面子去帮忙陪一下工作组的客人。

这样一说,白折腾的脸上就有了笑容。白折腾从这朵老花菜上看到了他的前程。白折腾说:这样啊,你怎么不去请村长白大迷糊呢,他的面子可是比我的面子大哟。

白富贵说:折腾哥,从前是我糊涂,没有认清形势,站错了队伍,从今往后我就是折腾哥的人了。

清晨的小镇,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里。

才下过雨,清晨的露水格外丰盈,小镇的石板路像被水洗过一样青黑发亮。

走在树下,不时地有露珠坠落。

自从见到马角那一天开始,白夜就没有见马角笑过,就算笑,那也是和哭一样的僵硬。

马角叔叔,您在想什么呢?您总是这样心事重重。

马角说没什么咱们快点赶路吧。

白夜说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路?

马角说:“为什么?难道你不急着回到白家沟村吗?你不急着和你的亲生父母团聚吗?”

白夜一路走一路用脚跺着地,任露水沙沙洒在身上。白夜说我不知道,我有点想早日回到白家沟村,又有点害怕到白家沟村。我不知道在白家沟村里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白夜说马角叔叔,您很想早点回到白家沟村吗?马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

“我也不知道。我和你一样,十年了,十年来我做梦都在想着找到你,然后把你带回白家沟,可是我真找到你了,真的快要回到白家沟了,我却害怕了。就像这些年来,我做梦都在想着早日来到小镇,小镇上有等我的人,可是当我回到小镇时,等我的人却不在了。”

白夜说:“那我们不回白家沟了好吗?我们就这样在路上流浪。”白夜这样说时,看见一只黑猫从前面的石板路上一闪而过。“猫。”白夜说。

“猫?”马角问。

马角并没有对猫的突然出现进行深究。他在想着白夜的提议。白夜的提议让马角很是兴奋了一阵,他甚至和白夜设想了,就这样没有目的流浪,走到哪里算哪里,就这样一直走到老死。

马角说:“反正我还会唱道情,你想学唱道情吗?你别小看了这道情,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叫手拿渔鼓走四方,你知道走江湖的里什么人的地位最高吗?就是我们唱道情的。道情可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宝呢。”马角说,“就说这腔调吧,道情就有平腔、悲腔、凤尾腔、杂花腔、鱼尾腔、十枝梅、摘花调……”

白夜摇了摇头,白夜对马角背上背的那个竹筒不感兴趣。

马角也摇了摇头。不再说他的道情渔鼓了。

但是白夜也为自己的提议兴奋了起来,这样他就不用害怕面对回到白家沟村后的一切未知的事情了。可是,两人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马角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我在路上走了十年了,这十年是我最自由的十年,也是我最快乐的十年,进入白家沟,就像进入了一个不透气的口袋,让人窒息。可是没办法,这是我的使命,我必须要把你带回白家沟。”马角这样说时,声音飘忽不定。

黑猫从前面的石板路上一闪而过,猫的蓝幽幽的眼神像一个梦。

马角说:“想不想听故事,我讲个故事给你提神吧。”

白夜说他不想听,白夜说没意思,故事都是骗人的。

马角说:“我不讲骗人的故事,我给你讲真实的故事,就是发生在白家沟里的故事。”

“你不许骗人。”

“我骗你干吗呢?我在你的心中的形象就是一个爱骗人的人吗?从前,”马角说,“这样讲行吧,我也不会讲故事,从小听人讲故事,都是以从前开始的。”

“……从前,楚州有个地方叫白家沟,白家沟九成是姓白的,很少有别的姓,外姓人在村里的地位是很低下的,他们在村里受到排挤,有的就逃出了白家沟,渐渐地,村里的外姓越来越少了。白家沟的男人,不娶外面的女人,白家沟的女人,不嫁外面的男人,这样,时间久了,白家沟里的人大都沾亲带故,再时间久了,不仅沾亲带故,亲戚辈分全都乱了,比如说,两姐妹嫁给了两兄弟,兄弟成了连襟,姐妹成了妯娌,这还是好的,如果是两姐妹嫁给了两叔侄,就更加地乱了辈分了,一开始,白家沟村里是严禁这样乱辈分的通婚的,一旦村里青年男女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村长就会召集全体村民开一个批斗大会,然后将这对男女装进猪笼沉在白河里。村里有一个男子,是酉时生的,就叫白酉。村里人为了省事,都叫他酉,喊来喊去就喊成了‘有’。我这里就叫他有。有十六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叫葵花的女人,我这里就把她叫作葵吧。葵和有差不多大小,可是按辈分来论,有要喊葵作姑姑。他们的恋爱,在白家沟村,是被禁止的,结果他们只有偷偷摸摸地相好,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葵不小心就怀上了。葵很害怕,她知道,一旦她怀胎的事情败露了,她和有的归宿将是装进猪笼沉入河底。葵没敢把她怀孕的事告诉有,有是个粗心的孩子,也许说不上粗心,只是那时他还小,才十六岁,很多事情还不懂,葵在他的面前呕酸水,他还以为葵是犯了胃病。葵用布将一日日大起来的肚子缠得紧紧的,可是还是被她的娘看出来了。娘当然是为了女儿好的,于是娘问葵,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葵一下子给娘跪下了,葵抱着娘的腿就哭了起来,葵说,娘,你救救我。娘也抱着女儿流泪,母女娘流了一气儿泪,娘说,你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

葵一开始死活不肯说,可是娘说,孩子,你告诉娘,娘想办法救你。葵这才说出了有的名字。说出有的名字后,娘也没有了主意。娘让葵装病躲在家里不出门,她左思右想想不出好的办法,于是只好把这事对葵的父亲说了,希望她的男人给出个主意。当时,他的男人正受到上级的信任,有消息说他马上就要接任村长之职了,这个重要的关头,他是决不允许家里出这样的事情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女儿的性命难保,他的前程也毁了。葵的娘说,你给拿个主意啊。男人焦躁地在屋里转起了圈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葵的娘说,你就别转了,转得我的头都晕了。男人顺手给了葵的娘一耳光,说,猪,你知道什么。葵的娘捂着脸,眼里有了泪花。说,要不,咱们把两个孩子送出白家沟,让他们到外面去自谋生路。男人骂一句,头发长见识短,他们出去了怎么活?再说了,好端端的,村里少了两个人,人家会怎么想。再说了,能出得去吗?男人毕竟是男人,经过一些大事情的。这样一说,葵的娘也为难了。说,可是女儿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总有一天会事情败露的。男人说,给葵找个人嫁了。娘说,这行吗?葵喜欢的是有,让她嫁给别人她能同意吗?男人说,不同意也得同意,从今天起,不要让她再见到有了。娘找到了葵,把父亲的决定对葵说了,葵当时就呆了,也没有哭,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也不吃了,也不喝了。任娘怎么劝她,她都一动不动,像一截木头。娘没有办法了,为了救女儿,她瞒着男人,偷偷把这事通知了有。有来看葵了。娘把他们俩关在屋里,娘在外面给他们放哨,里面传来了哭声,哭了很久之后,里面又传来了笑声。娘这才放心了。有走了之后,葵就答应嫁人了。葵的转变之快娘很是担心,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然而葵的娘是一个平常的女人,她并没有预测到后来的结果。有走后没几天,葵就趁着她娘放松警惕时,在夜晚偷偷地跑了出去,她本来是约好了要和有一起离开白家沟村,去外面流浪的。可是葵到了她们约好的地方之后,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有,却等到了村里的巡村队,葵被抓到了村部。葵的身上带着行李包袱,一看就是要潜逃的。很快,村长就连夜突审了葵,葵死活也不开口。可是村长还是精明地发现了葵的肚子有问题,于是他们抓住了葵的肚子大做文章,要葵说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审了一夜,那一夜啊,长如一年,葵没有招供。

第二天,村长召开了公审大会,和全村村民公审葵。其实村长是想借这个机会将葵的父亲一棍子打死,再踏上两脚,这是对葵的父亲致命的一击。葵的父亲被推到了台前,村长说,还是你来问吧,作为白家沟村未来的村长人选,我们相信你一定会秉执公心,处理这件事的。葵的父亲没有办法,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是葵的父亲认为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担任了主审官。葵的父亲说,葵,我的儿,你就实话实说了吧,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这时,有就在人群里,有昨天晚上本来是约好了和葵一起私奔的,可是事到临头有又没了勇气,在家里左右徘徊了足两个小时,等他决定去赴约时,葵已被抓了起来。现在有很紧张,他当然害怕葵说出他的名字,说出他的名字,就意味着他将是死路一条。葵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她没有说出有的名字,她只是对她的父亲说,爹,女儿让您失望了,您就下令处死我吧。葵这样说了,葵的父亲说,葵儿,不是为父的心狠,实在是你违反了村规。葵的父亲喊了一声,猪笼侍候。于是很快就有人准备了猪笼,将葵装了进去。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慢。村里人的眼光都像电一样射向了那人。那人说,葵怀的是我的孩子。说这话的人,是村里的一个最穷人家的小子,这穷小子的父亲,曾经是村子里的端公。端公是什么你大概不懂,这样说吧,也就是巫师,村里出现了什么人力无法解释的事情,往往就会求助于巫师。比如村里谁家的猪不见了,四处也找不着,就拿上几个鸡蛋,去求巫师,这叫掐时。巫师点一炷香,盘腿坐在草蒲团上,眼似闭非闭,一炷香烧得差不多时,巫师会说,不用找了,过两天会回来的,主人就不找了,过了两天,猪就真的回来了。巫师有时也会提示一两个词,比如树林、芦苇。有时会说出一个方位,东方,或者西方。有时巫师一句话都不说,主人就不再找了。走的时候,鸡蛋就留了下来。巫师后来被枪毙了。为什么?孩子,你听我慢慢说,当时是六月,正是江水暴涨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忙着在堤岸上抢险,可是巫师却忙着将自己家里的东西往高处搬。村长命人来抓他上堤,他说,没用的,抢险也抢不过来的,这堤今天晚上是一定会倒的。村长说,何以见得?巫师说,我梦见了一群老鼠在逃命,决堤只在明日子时。村长说,要是子时没有决堤,我枪毙了你。可是村里人听了巫师的话,再也没有人去加筑堤岸,都跑回家去抢着搬自家的东西了,没有了人抢修坝堤,大堤果然在子时就倒了。巫师算准了子时倒堤,却没有算到他自己会吃枪子,巫师的罪名是散布谣言,扰乱民心,以至于无人抢修大堤。什么,你说罪不至死?孩子,这你就不懂了,你是没有到过白家沟,这就是白家沟,白家沟的很多事你是不会懂的。总之洪水退后,巫师就被枪毙了,从此白家沟村多了一条村规,不准再有人自称巫师,下马、占卜都不准搞了。

村里人也纷纷和巫师划清了界限,巫师的儿子,成了村里最孤独的人。……你看我,说到哪里啦,巫师的儿子,对,巫师的儿子站了出来,说,这孩子是我的。所有的人都大出意料之外,巫师不是白家的后人,与葵自然谈不上辈分。这样一来,村里就没有理由处死葵了。女儿获救了,葵的父亲却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孩子,你听我说,如果葵的父亲认可了巫师儿子的说法,那么,他家将和巫师的家庭发生关系,这无疑是断送了他的政治生命,可是如果不认,他亲手处死了自己的女儿,可以落个铁面无私的美名,女儿却要因此而失去生命。葵的父亲终于板起了脸,大声呵斥道,你这个野崽子,你胡说什么,我的女儿怎么可能看上你,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污人清白。巫师的儿子,没想到葵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所有的村民都没有想到葵的父亲来这样一手,这时,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巫师的儿子说,是我强奸了葵,我太喜欢葵了,那天葵在河里洗澡,我正好也去洗澡,我实在太喜欢她了,我就强奸了她。葵的父亲脸露喜色,一拍桌子,高声喝道,好你个大胆的色魔,按照白家沟村的村规,犯强奸妇女罪的,打一百大棒,然后打出白家沟,永世不得回来。就有人拿了大棒,将巫师的儿子按在地上,抡起棒子要打。这时,又出现了意外。这次站出来的是葵。葵大叫了一声,说不要打,他是冤枉的,他没有强奸我,我是自愿的,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是自愿的。葵的话一出口,葵的父亲,脸色发紫,手脚发抖。葵的父亲说,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个巫师的儿子。村长却在一旁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村长说,你们这真是门当户对啊。看来是一场误会,年轻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是可以原谅的,看在这一对年轻人都敢于承担责任的份上,就宽恕了他们吧,我这个村长做主,来保这个大媒,你们俩选个好日子完婚吧。”

马角的故事,把白夜带到了神奇而又愚昧的白家沟。他开始为那一对有情有义的男女担心。葵,还有巫师的儿子。可是马角讲到这里,却停了下来。白夜说,马角叔叔,你继续讲故事吧。马角长叹了一声,说,罢了罢了,那,我接着讲吧:

“葵嫁给了巫师的儿子,这对于葵的父亲来说,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情,作为一个巫师的后人,在当时的白家沟村,是为人所不齿的,平时和他沾亲带故的人都纷纷和他划清了界限,而葵却在这时声明他爱上了这个巫师的儿子,这等于是断送了葵父亲的前程。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葵的父亲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让两个年轻人完婚。他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两人到村长那里领了一本证明他们二人结婚的证明书,村长话中有话地说,祝贺你们,二位新人,白头到老,恩恩爱爱。葵和巫师的后人说,谢谢您,村长大人,您是我们的大媒人,按照我们白家沟村的规矩,我们是应该送您一双鞋穿的。村长说,不用了不用了,哈哈哈哈。村长对于他们两人的结合相当的高兴。可是葵的父亲,接受了女儿嫁给巫师后人的现实,却并没有接受巫师的后人,不仅没有接受巫师的后人做女婿的现实,葵的父亲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请来了白家沟村最有名望的几位长辈,这些长辈都是白家沟的功臣,他们都曾经有过一次或两次的梦游史,他们光荣的梦游史被载入了白家沟的史册,作为典范在白家沟的后一代人中广为流传。葵的父亲请来了这几个长辈,然后当着长辈们的面宣布了一件事情,他从此和女儿葵脱离父女关系,从此以后葵是死是活,与他无关,那么巫师的后人就更加与他无关了。他这样表明了态度,与女儿和巫师的后人划清了界限,那么他还是个好人,他的前程也不会受到影响,不仅没有受到负面的影响,这还为他羸得了一个大公无私大义灭亲的美名。但是,他的妻子,也就是葵的母亲,却从此也与他划清了界限。在白家沟村,是没有离婚这种说法的。葵的母亲从此便不让葵的父亲碰她,不仅如此,后来,葵的母亲还投进了村长大人的怀抱,作为对她男人冷血无情的回报。

葵的母亲还故意让她和村长的事情暴露了出来,这样,葵的母亲也将受到村规的严惩,葵的母亲不待别人处罚她,就跳湖自尽了。葵的母亲在跳湖自杀之前,最后一次去看过了葵和巫师的后人。母女俩抱头痛哭。巫师的后人说,娘,葵的父不要您,我们要您,您就跟我们一起过日子,我们养活您。葵的母亲说,你们有这份心,为娘的就心满意足了。葵的母亲说着就走了。葵的母亲走后,巫师的儿子看到了不祥的影子像一只鸟一样在他的头顶盘旋。巫师的儿子对葵说他觉得娘今天有点怪怪的。可是葵却没有多想。自从结婚之后,巫师的儿子对葵体贴入微,可是葵和巫师的儿子却并没有夫妻间的房事。什么是房事你还不懂,不懂不要紧,有一天你自然就会懂了。葵的肚子大了,葵说她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之后,再把干净的身子交给巫师的儿子,巫师的儿子也就没有强求。我们再来说说那个不负责任的有,他并没有死心,他总是在半夜三更来到葵和巫师的儿子的破屋前,他说他要向葵来解释他那天没有赴约的原因。当然,他是不会再得到葵的爱了。于是葵就说,你走吧,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现在已经结了婚。有就说,你虽说结了婚,可是我知道你并不爱他,他不过是一个巫师的后人,长得又丑,你怎么会爱上他呢。可是葵冷笑了一声,葵说,你错了,我不爱你了,我恨你。葵这样说时,巫师的儿子被一种莫大的感动淹没了。他更加坚定了要好好保护葵的决心。这时有说,可是你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我是爱你的,我还是要带上你走的。葵说,我嫁给了巫师的儿子,我爱他,我已经不爱你了,我说过了我恨你。有说,就因为那天我没有赴约吗?我去了,可是我到那里时你已被抓了起来。葵就冷笑了一声说,我非常感谢那次意外,它让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有,你真的是不清楚我为什么恨你吗?我是恨你的懦弱,恨你的不负责任。你为什么不敢站出来承认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呢?你不是说过生和我一起生,死和我一起死的吗?葵这样一说,有就无话可说了。有走了之后,葵的心情却并不好,巫师的儿子知道,葵其实还是忘不了有的。她一天到晚都心神恍惚,甚至于连她母亲神情的异常都没有发觉。巫师的儿子说,娘的神情不对,我害怕她会出什么事。那天夜里,巫师的儿子和葵躺在床上,两人都没有睡,都在想着心事,巫师的儿子突然看见了葵的娘站在了床前,一言不发,只是那么流泪,流泪,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巫师的儿子知道是娘的魂,他猜想娘一定是死了。他推了推葵。说,我刚刚看见娘了,葵说,你胡说。巫师的儿子说,我真的看见了,娘就站在床前看着你流泪。葵说,你是在做梦吧。巫师的儿子说,整个白家沟村,人人都会做梦,只有我,一个巫师的儿子,我是没有梦的,我没有资格做梦。谁都可以有梦,只有我不会有梦了,自从我的巫师父亲被枪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葵说,睡吧睡吧,别胡说了,小心让人听见。第二天,没有人见到葵的母亲,第三天,也没有人见到葵的母亲。第四天,有人在湖边上发现了葵的母亲的尸体。葵的父亲于是在村里掀起了一场风暴,葵的父亲说是村长勾引了他的妻子,见奸情败露,于是杀死了他的妻子。这件事闹了一阵子,最终的结果是村长被轰下了台。村里的几个老人于是推举葵的父亲当村长,理由很简单,葵的父亲是一个做梦的高手,葵的父亲最终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村长。葵的父亲当上村长后不久,寻了有一个不是,将有轰出了白家沟村,永远不准再回来。有被轰走了,娘又死了,这对葵的打击太大了,葵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也跳湖自杀了。”

白夜说:“为什么都要自杀呢?她不是还有巫师的儿子么?”

马角说:“你不喜欢这样的结尾吗?相信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结尾。我小时看过一本书,书里故事的结尾都是一样的,他和她生活在了一起,恩恩爱爱,直到白发千古。你喜欢这样的结局?那好,我的故事后来是这样的,葵和巫师的儿子生活在了一起,他们生活得很幸福,葵生下了她和有的孩子,后来又生下了她和巫师的孩子,他们生了好多的孩子,生活得很幸福,一直到白发千古。你认为这样的结局怎么样?”

白夜说:“这样的结局当然不错,可是您说过的,您不是在编故事,您在给我讲白家沟村发生的真实事情,真实的故事怎么能随便改动结尾呢?”

马角没有理会白夜,他继续在编他的故事:“后来,他们生了很多的孩子,可是,她后来生的孩子,也就是巫师的孩子和有的孩子之间并不和睦,巫师每当看到有的孩子,心里就不是滋味,可是他又不能当着葵的面对这个孩子不好,他只是对这个孩子很冷淡,这个孩子也感觉到了父亲对他与对其他的兄弟姐妹们的不同,终于有一天,他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于是他偷偷地离开了白家沟村,他要去寻找他自己的父亲有。”

马角编到这里,连他自己都兴奋了起来,他说:“没想到我是个编故事的天才,编故事真的很好玩,那么多人物的命运,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想让他好,他就好了,我想让他倒霉,他就倒霉了。”

马角说到这里,哈哈地笑了起来。马角笑出了眼泪,马角的笑声在田野里回荡,仿佛很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人在这样哈哈大笑。

白夜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马角笑着笑着却突然不笑了,呆在了那里,仿佛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嘴,马角的脸古怪地扭曲着。过了好一会儿,马角才回过神来,却说了一句:“我们在这里编别人的故事,我们的故事又是什么人编的呢?我们在故事中随意掌握别人的生死、命运,我们的命运又掌握在谁的手中。是不是也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着我们的命运,那无形的大手一挥,朝着一个方向,说,孩子们,你们要到农村去,于是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大手再一挥,说,孩子们,你们要把革命进行到底,于是,又有千千万万的人开始疯狂。”

马角说到这时,抱起了道情,拍打了几下,拉开嗓子唱了起来:

自从盘古开天地

三皇五帝到如今

有道君王安天下

无道昏君害黎民……

白夜第一次觉得马角唱的道情原来是很动听的。

太阳把马角的影子拉得老长,白夜从马角的影子中再一次感受到了孤独与寂寞。

白夜说:“马角叔叔,您在说些什么呀?我听不懂。我小时读书,老师就告诉我们,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马角说:“孩子,你是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那我问你,你本来在北方生活得安安静静,可是我来了,我就改变了你的命运。可是我呢?白大迷糊一句话,我就在外面寻找了整整十年。十年啊,人生有几个十年。你看见猪栏里养的猪吗?人们给它吃喝,把它养肥,可是却是为了杀它吃肉,猪要是知道了人终是要杀它的会怎么想呢。我们人会不会也是什么东西养着的猪呢?”

白夜看着马角,他第一次发现,马角是如此的陌生。可是他隐隐觉出了马角是一个智者,他像一道光,在开启自己蒙昧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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