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壮志未遂”的墨云空从正房灰溜溜出来后,又被从厨房里提了一壶水的幼妹拦住了：“二哥你这是作甚？”
与她生得有三分相似的少年脸上尽是愁容，蹲在东厢房廊下深深地叹了口气：“我...”
听完二哥的故事,眉头微皱的少女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他对面,眉心间尽是面对中二少年的无奈：“二哥为甚不想读书了？因为家中太忙,你心有不安？”
“连云兰都帮着干活，我一个男子汉反倒每日舒舒服服地在私塾里读书,你们都在家日晒雨淋地干活，我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儿...”
“所以二哥就不想读书想回家干活？但是二哥有想过没,家里辛辛苦苦供你跟大哥还有云林去读书，也是盼着你们能出人头地，为家里改换门楣的？”
“我知道,可如今不是有大哥吗？大哥已考上童生，今秋就要考秀才,改换门楣有大哥在,我...”
墨云空想想如今连童生都还没考上的自己,觉得还是别再继续浪费银子回家帮家里做事儿更好些。
“那二哥自己呢？咱们家如今人多,而且都是能干活的,不需要二哥你为了家里牺牲自己未来的。”
“...”
见他不言语,云柳拍拍手，提起放在一边的水壶,道：“二哥你再好好想想吧，你如今还是白身，即便说真不想走科考这条路，在外行走、顶门立户还是有功名在身好些,不说旁的，说句难听的，你若有功名在身，将来还可以见官不跪。若无功名在身...”
云柳知道自己二哥脑子活，记性也好，上回童生试失利不过大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二哥不巧感染了风寒，虽然自己悄悄给哥哥吃了药，偏生考试时还碰着倒春寒。去岁那场考试失利的人可多了去了！
正因云柳清楚二哥的能耐，才故意以此话激他，果不其然，少年还是不扛激，上钩了。
若无功名在身，那是不跪也得跪。墨云空自然是清楚这些事儿的，他想得更远些，将来若是大哥当官儿必是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的，自己若是一介白身，将来家里人受了委屈他还不一定护得住。
想到这，墨云空原有些迷茫的目光也变得坚定不少：“妹妹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见他这般快就绕过弯子来，云柳笑弯了眼看向二哥，道：“那二哥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然后自己提着水壶往西厢房回，墨云空也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往东厢房回。孩子们都散了后，平静的夜里只有正房那边儿不时传出些许隐晦模糊的人声，所幸无人知晓。
***
第二日依旧是个晴朗炽热的天儿，所幸清晨起来还算凉快。
神清气爽的墨大庄一早起来就被妻子拧了好几把然后赶他来给儿子做思想工作：“云空这事儿你必须给办妥儿了，不然你就给我等着吧！”
想到妻子娇横的目光，墨大庄也觉得要好好给儿子谈谈心：“云空啊，不是爹说...”
“爹，我昨晚想明白了，我还是回私塾去读书，不过咱们家改换门楣有大哥跟云林，等我考上秀才后，我就回来帮着爹一起忙家里的事儿！”
墨云空昨夜下定决心后一夜好眠，今日精神勃发，话语连珠的样儿倒打得已做好要长篇大论给儿子洗脑的墨大庄一个措手不及。
半张着嘴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的墨大庄干眨巴了两下嘴，才愣愣地拍了拍儿子稚嫩的肩膀：“好、好，快去吧！”
“嘿这臭小子！”等他再回过神来，二儿子早就带着小儿子走了几十丈远，哪里还等他后知后觉的教育？“真是越大越精怪！”站在门口叉着腰笑骂了两声的墨大庄摇摇头，又与早起下地的邻居打了声招呼才回转进家门。
不管如何，起码如今退学的念头打消了就是好事儿，乐天派墨大庄如是想到，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将“捷报”传给家里的女将军后，用过早饭的墨大庄又“汇报”这几日的工作安排：“今日要开始开陇，这几日事儿多，我在庄子上住几日，三娘你辛苦些，等忙过这阵为夫再好好报答你！”
又张罗着收了两身衣裳，才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驾着牛车慢悠悠地往魏川位于八方镇西边儿的庄子去。
墨大庄走后，崔三娘与墨丽手脚利落地收拾完厨房的活计，又喂了猪跟满后院的鸡，去洗衣裳的云欢三姐妹也提着湿漉漉的衣裳回来了。
至于云竹云柳姐妹俩，吃完早饭就钻进后院的葡萄园里去忙活了。
“葡葡，昨夜星光那般璀璨，我梦到你变成身穿绿纱衣头戴紫玉钗的仙女儿，驾着七彩祥云来到我面前，用惊为天人夸赞你的美貌都是对你的侮辱。梦醒后我再见到你，竟比昨日见你时又多了十成的美貌，春日里灼灼其华的桃花，夏日里亭亭玉立的芙蓉，秋日里万里飘香的金桂，冬日里幽香动人的腊梅，世间千种好，万般美都比不上你十之一二。这般的你孕育出来的子女，想来定是继承了你所有的美好，仙界奇葩，人间瑰宝用以形容它们，想来也不过说到些许皮毛而已...”
“萄萄，每日夜里我都要想着你才能入眠，醒来睁眼前的第一件事儿也是想你，我的脑海里，是你是你还是你，我见过的人世间所有的美好里，只有你让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这般的你与你的后代，必然是时间最最美好的存在，从世间的人到空气尘埃，我们全都给你投了赞成票...”
云柳提着的水桶里的水依旧是兑了灵泉与砰砰大，如今云柳也舍得花系统成就去兑换一些奇奇怪怪的“好东西”，她必须保证在嫁接苗移栽前完成那些葡萄秧子的催生，不然到时全都种到地里了，她再一个一个催生，这个工作量就是十个她也完不成。
另一头的云竹只依稀听到妹妹在说话，放下水瓢站起身来：“柳儿你说甚呢？”
“没事儿！我在想事儿呢！”心虚的彩虹屁少女努了努嘴，转溜的大眼睛里尽是心虚，生怕被姐姐发现自己的小秘密。
所幸云竹也没有多问什么，毕竟她早已习惯了神神叨叨的妹妹：“哦，我还以为你在跟我说话哩！”见妹妹不是跟自己说话，站了起身松松腰背的云竹又蹲回原处继续干活。
姐妹俩说着话的时候儿，已经忙完前边儿活计的崔三娘等人也都过来帮忙了，今日要给所有嫁接了葡萄秧子的砧木浇水施肥，施肥还是小事儿，取水才是最难的。
“云欢你慢点儿，提不动就半桶半桶提啊！”才挑了一担水进来的墨丽见女儿晃悠悠地提着一桶满满的水走在不甚平整的田垄之间，生怕她摔倒，便多叮嘱了几句。
“哎！我晓得！”今年已十三岁的云欢与娘亲墨丽少女时期生得有七分相似，已初现少女娉婷袅娜之姿却不自知，用尽全力提着水桶走到表妹旁边儿：“柳儿把空桶给我吧！”原来她是怕表妹提不动水，所以特意提过来给她的。
正好云柳提着的那半桶水也都浇完了，新的水中还未兑入混合液，等表姐走后见无人注意到自己，眼疾手快的少女取出混合液倒入水桶中搅和几下，然后又开始慢慢浇水。
因系统更新后催生动植物生长获取积分都有了上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达到上限后虽然不再获得系统积分奖励，不过也还是可以催生植物变异。如今云柳的许愿能力已到达58%的加成，葡萄的变异等级上限是十级，目前后院中的葡萄均已超过八级，在嫁接移栽前，只要达到十级，后续就不用再操这份心了，只需做好肥料供应即可。
“小葡葡，当我靠近你时，世间最美的九天银河与最灿烂的人间烟火在我眼前绽放璀璨...”正是想到这点的云柳近日更是铆足了劲开始连环彩虹屁，力争上游的积极工作态度，简直感人肺腑。
***
忙过嫁接这几日，墨家众人也闲了下来，抽了个天儿好的日子，崔三娘与女儿一起带着攒了小半个月的香囊绣枕坐着骡车往长安城去。
“等会儿从布庄出来咱们再去书院瞧瞧你大哥去。”崔三娘背的背篓里还有给儿子做的驱蚊香囊还有几件料子轻薄透气的里衣：“如今天儿热，你大哥还苦夏，这些日子怕是不好受。”
手里挎着竹篮的云柳挨着娘亲坐，闷热的骡车里边儿挤满了人，又热又闷的环境让她有些恶心晕车，怏怏地点点头也不言语。
崔三娘见女儿小脸儿煞白，忙拜托坐在窗边儿的人给换了个位置：“孩子有些晕得难受，这位嫂子咱们换个位置可好？”
那圆脸妇人瞧了眼额头冒出一阵细密汗珠的云柳，点点头挪开了位置：“你家丫头瞧着嘴唇儿都白了，我这带了水你要不要？”这还是个热心的妇人。
“多谢嫂子，我们也带了。”崔三娘谢过那圆脸妇人，推着女儿挪了个位子后从背篓里取出装满凉水的葫芦，打开葫芦塞儿倒了些水湿好帕子后，给女儿的额头、脖子还有后脖颈都擦拭一番，以此缓解闷热带来的不适。
因车窗外吹进的风以及娘亲的动作缓解了不适的云柳又喝了几口水，才回过一口气儿来：“我没事儿，娘放心。”又看向那一直打量着自己的圆脸妇人：“多谢婶子。”
那圆脸妇人也是个自来熟的，笑着拍了拍盘起来坐的大腿：“嗨！你们母女也忒客气了些！我瞧你们也是在镇上上车的，我是镇西头吴家沟的，本家姓何，你们是哪儿的呀？”
吴家沟紧靠八方镇，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村，崔三娘这才打量了一番何氏的穿着打扮，见她穿了一身半新的细棉衣裳，手腕上还戴了个分量不轻的银镯子，想来也是个家境不错的。收回目光后，崔三娘才笑呵呵地应到：“我们是卫城村的，到长安去瞧瞧在长安书院读书的儿子。”
“你家儿子这么厉害呢！在长安的书院读书！”听她这般说，何氏才一听完，也激动地又拍了拍大腿，要知道在八方镇里能到长安城的书院读书的，那至少都是有童生功名在身的：“儿子这般有出息，这闺女儿也长得跟玉人儿一般，大嫂子将来怕是有大福气在啊！”
不仅何氏，骡车里旁的乘客听到这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说她还有个儿子在长安城里边儿读书，立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这妇人可真是命好，瞧着穿着打扮也不像穷的，身边儿的女儿虽然有些蔫儿蔫儿的，不过瞧着也是个美人坯子，想想同样是女子，自己就这般灰头土脸，也没这般好的儿女，不由得心里又多了几分酸气。
何氏却不觉有异，惊呼着夸奖完后，两个妇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话，等到长安城门外，骡车停稳下车后，何氏与崔三娘都恨不得拉着手再继续说上个三天三夜的：“大妹子，我家就在吴家沟老槐树边上的第二家，你得空了来寻我，咱们好好说说话啊！”
“好，嫂子有空到卫城村寻我，进村第一家姓墨的，就是我们家！”崔三娘牵着女儿笑吟吟地与何氏道别后才各自分开进城去张罗各自的事儿去了。
在车上混混沌沌一个多时辰的云柳下了骡车后，深深地吸了口滚烫的空气后，慢慢地可算是缓过了这口劲儿：“往后咱们还是自家买个骡车好些！”骡车里本就闷热，这还人挤人的，她刚才差点都要怀疑自己闷热死在车上！
“你这还是真是摸着天滑滑，那骡子少说要十几两一头，还骡车，你咋不想买马车算了？”崔三娘将又湿了一遍的帕子递给女儿：“赶紧擦擦脸，咱们今日还有很多事儿呢！”
接过帕子擦脸的云柳嘟哝着：“等我攒够银子，一准儿买个大马车，到时候又威风又气派，往那一戳就是八方镇一霸！”
“我还八方镇一妈呢！”崔三娘真不知道女儿哪里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将用过的帕子拧干水，笑瞪了女儿一眼：“赶紧的，一会儿日头上来你又得喊热。”
***
母女俩进城后，熟门熟路就往高家布庄那边儿去了。
“墨家娘子，你咋那老长时间没来了！”站在柜台前又送走一个失望而归的客人，掌柜的正叹气呢就看见墨家母女，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来，呼吸有些急促的文掌柜极力压下自己过于热络的情绪，站在门口将人迎了进来：“好些日子没来，可是家里出啥事儿耽误了？”
这还是自家与文掌柜打交道以来第一回受到他这般热络的欢迎，想到小女儿昨夜跟自己说的话，心中却淡淡有些不耐，不过面上还是刻意保持着礼貌的笑，将自己手里提着的竹篮摆到柜台上空出的地方，道：“近来家中事多，耽误了，实在是抱歉。”
“无妨无妨，咱们先点点货。”文掌柜将篮子挪到面前，一个一个拿出里边儿的香囊，一双放着精光的眼里尽是笑意，这少说有上百个，也能挣不少银子了！因着能挣不少银子而笑眯了眼的文掌柜也变得好说话：“家里有事儿自当是以家里事儿为重的，不如这般，往后由咱们布庄定期派人到你们家取货，也不用劳烦你们来回折腾，崔娘子以为如何？”
这几个月来自家布庄因着墨家母女送来的香囊挣了不少银子，已让不少对家都眼红得不行，眼下重要的是要将墨家母女这条线给藏起来，不叫那些对家发现，这买卖才是长做长有，成为自家赚钱的法宝！
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文掌柜却没想到他这个明面上为墨家母女考虑到极致的主意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掌柜的有心了，只是我们家近来事儿着实过多，我们当家的是说叫我送完这批香囊就不再做了，家里如今着实是人手不够！”崔三娘赔着笑不仅是婉拒了文掌柜的好意，还要断了这笔买卖！
手里拿着个香囊的文掌柜听到她这话，蓄着细细山羊胡的嘴角没由来地抽了几下：“要知道我们家开出的价钱可不算少了，崔娘子这是为何...”文掌柜这钱也是赚得心安理得，毕竟一个香囊一钱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了，瞧着墨家母女不过是寻常的乡下人家，有哪些乡下人家可以一个月光凭着绣香囊就能挣几十两银子的？
“我们家人多事儿多，真是有极重要的事儿忙不过来，正好这回是把之前领回去的料子都用完了，麻烦掌柜的把工钱给我们结了，我们这会儿还有事儿...”
“崔娘子，寻常人家，一个月挣几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了，你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往后可没这么便宜的买卖了啊！”
“我娘都说我们不做了，掌柜的还要强买强卖不成？”
“你这孩子，说甚呢？”崔三娘将往前站了一步的云柳往后扒拉一下，又赔着笑道歉：“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儿，掌柜的你大人有大量...”
“...”被“童言无忌”的云柳气得心口有些气血翻腾的文掌柜面如猪肝，转过头冷着脸点了银子后，面色和缓了不少，抿着一丝笑将银子结给崔三娘：“崔娘子，将来若还做绣活，尽管送来我们店。”
毕竟是做惯生意的人，也不会真的把话头给堵死了，既然墨家母女不愿，他也确实没有强迫人家的道理，只得暂且应下，禀告家主再行打算了。
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后，崔三娘脚步略微有些虚浮领着女儿出了高家布庄，又走出两条巷子后，才长长舒了口气：“可吓死我了，柳儿你说这事儿闹得！”
“这有啥的？娘您瞧着方才那掌柜的样儿，活像咱们断了他的财路一般，这样的人可不兴长久做生意，再者是魏大哥亲口说的，给咱们一个一钱银子，他们扭头卖三两银子一个，心可黑着呢！”
“可咱们如今绝了这门生意，难不成真不做了？”毕竟这三四个月自家靠着绣香囊挣了一百多两银子，可是往常两三年的收益了，真叫崔三娘这般放下，她光是想想就肉疼！
云柳踢掉自己面前的一个小石子，笑道：“不着急，咱们先去看完哥哥，回家后大家伙再好好商量。”毕竟今年已经挣了一百多两，也算是小有积蓄，不管作甚，原始资本算是积累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着天滑滑，是青山从小到大被老妈说过无数次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想得太美
又威风又霸道，往那一戳就是八方镇一霸，原话详见《武林外传》小郭跟大嘴
小郭：又威风又霸道，往那一戳就是七侠镇一霸
大嘴：那谁是七侠镇一妈
小郭：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