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神无处不在 > 9、离人苑,雪下骨

9、离人苑,雪下骨(1 / 1)

江溶初遇何子曜的时候,他只是个落魄的书生。

她想,或许他并不会喜欢她这么说,因为他这一辈子,都停在了这个,他自己也不愿停留的,落魄书生的名号上。

如所有才子佳人的传说一般,江溶在初见何子曜时便芳心暗许。

而她生来温婉贤淑,虽谈不上才华横溢,却也能在名门中一枝独秀。

可以说,她与何子曜的相恋是上天许下的必然,却注定不能容于江家这样的商贸世家。

江溶记得,昔日她与何子曜私会之时,多在琼梨苑。

每到日暮时分,何子曜便会顺着琼梨苑之外的高墙,从江府外悄悄爬上院内的这棵百年梨树。

每每瞧见何子曜额上带汗,伏在树上颇有些狼狈的模样时,江溶总会笑话他。

“一介书生不好好读你的圣贤书,日日翻姑娘家的墙头与姑娘私会,何公子倒是真的有趣。”

而他通常也只会摸摸鼻头,将那双好看的笑眼眼尾吊起,任凭她戏谑。

只有在何子曜面前,江溶才能撇下那些繁杂的世俗之礼,将自己一颗尚存的少女之心掏出,肆意而洒脱。

何子曜教她弹琴,她便骗爹爹为她买了张好琴,而后何子曜又为她换弦,斫琴。

与何子曜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过得很快。

或许是因为师父是何子曜,她学琴时总是不甚认真,学了大半年也依旧曲不成调。然何子曜却不急,只是日复一日温和地教她。

可江溶从未想过,何子曜会在她生辰之时,瞒了她,上江家来提亲。

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父亲,竟也瞒着她,早早便决定了她的命运,将她这个女儿“卖”了出去。

果然从一开始,她便只是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也从不配拥有做任何决定的权利。

幼时,她是父母的门面,是他们炫耀的资本,长大了之后,便是拿来交易的最好的筹码。

她只需要如牵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根本不需要拥有一个独立的人格。

可江溶此生最后悔的便是,她自欺欺人了这么久,这个道理,直到何子曜被杀,她才彻彻底底恍悟。

江穆是何许人也,怎会容许自己手上的筹码,被一个不知名的落魄书生轻而易举的带走。

更何况何子曜无权无势,更无钱财,就算消失于这世间,也不会有几人发现。

若知晓与何子曜的最后一面,他甚至都留不到一具全尸,她绝不会与他在琼梨苑乐不思蜀,而会选择在与他袒露心迹的第一日,便随他离去。

他就算一无所有也不曾犹豫,坚信无论在何处,自己都能予她最好的生活,可她却懦弱地蜷缩于世俗界定的条条框框之中。

她明明知道父亲不可能允诺她与何子曜的婚事,却为何却不早早便做出一个抉择?

比起去怨恨江穆,她更应该恨的,是自己。

她依稀记得那日,春日迟迟,云中镇杏桃争艳,人们或携着妻儿出来赏花,或约了好友打马纵乐,只有她,逆着人流而过,往云中镇最偏僻的深山走去。

若不是心腹与她通风报信,她根本就不会知晓何子曜竟一人来了江家,且再也没有归去。

毕竟是江穆的女儿,江家的秘密她总是知晓一些。

比如那些私刑处置的人,若杀了,都会埋在那座深山中的哪些地方,做了特殊的标记,以防日后还有用处。

云中镇的春日来得晚,本是驱散了所有寒冬的冷意,可深山之中却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湿冷得让她觉得又回到了飘雪的冬日。

她一人行于深山之中,衣衫单薄,甚至于双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带。

或许她尚且存着一丝侥幸,宁愿何子曜是抛下了她,去更大的天地谋取一份差事,也不愿相信他会被自己平日里最亲近的人所杀。

可是这份祈愿终究是可笑的。

那一日,她亲手刨开了那一堆小小的土包,亲手将那些零碎的尸骨一块块凑到了一起,放入了自己的外袍之中。

她一点也不害怕,也感觉不到一丝悲伤,甚至于一滴眼泪也没流,动作麻木得近乎机械。

江溶不知道那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道心中尚存着什么,只记得她从琼梨苑之外的高墙狼狈爬上去的时候,又想起了昔日何子曜伏在树上对她笑的模样。

可她的此生挚爱,怕是永远都只能以那最不堪的姿态,在梨树之下陪着她了。

江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悲。

此生最糟糕的一件事大抵是,最后,她终是活成了她与何子曜都讨厌的模样。

——永生虚伪,再无自由。

当江溶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那张古琴的最后一根弦猝然崩断,而她的十指更是血流如注。

“桑姑娘,多谢你听完我的故事。”她直起身来,似魔怔了一般,念着一句诗,“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再等两日。”桑溯的面色如来时一般,仿佛根本没将江溶说的故事听进去。

“什么?”江溶怔了怔。

“江姑娘忘了,江老爷说过,会还我一个公道。”

“你是说清溪?”江溶显然没将这件事记挂在心上,如今听桑溯提起,朦胧的视线才逐渐清明起来。

而后她似是忆起了白日发生的事,苦笑了一声:“现在,我倒是有些羡慕桑姑娘这果断且决眦必报的性子了。”

桑溯敛了眸道:“在你们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初识桑姑娘,我只觉得桑姑娘乖顺,处事小心,为人谨慎,绝不是会露锋芒之人,可我的认知看起来出了很大的偏差。”

“我不是个好人。”桑溯默然垂眸,下意识捏紧了袖中的薄刃,“若有人想要害我,我定百倍奉还。”

“你是说,沈宁,沈夫人吗?”江溶将琴抱于手上,问道。

“江姑娘觉得自己此生活得荒唐,此刻心中倒是透彻。”

“清溪一个小丫头,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害你。而她既敢拿沈夫人说事,这件事就必然与她逃不开关系。我只是没想通,你是沈夫人引荐而来的人,既然都帮你进了江家,又为何要设计害你。”

“你说什么?”桑溯的身躯僵了一僵,抬眸望向江溶,“江姑娘说,我是沈宁引荐而来的?”

“是啊……”江溶似有些不解,但仍旧没有多问,只道,“罢了,这是桑姑娘的私事,我无意过问。”

桑溯垂眸,没有说话,等了许久才回道:“既已无事,我便先回房了。江姑娘许诺了我,待江老爷查明了是非,处置了沈宁,我便任凭江姑娘差遣。”

-

房内红烛上的火焰正在跳动着劈啪作响,然炽热的烛火却仍旧暖不了一分桑溯冰冷的双眸。

她初来云中镇,对镇上的一切都不甚熟悉,甚至于不识一人,且只与一人结过仇怨,那便是沈宁。

沈宁是云中镇出了名的长舌妇,但口中的消息也格外真实,所以信她的人数不胜数,想来顾管家也是其中一人。

而沈宁想害她也不难想通,她既有一个吸食阿芙蓉的夫君,那他们家定与那些地下商贾脱不了干系,若自己与她结怨,将这些东西说了出来,她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所以她不如先下手为强。

引荐自己进江家,若自己无本事,便会被江家赶出去,凭着江家在云中镇的声望,怕是再无一人会信自己;若自己有本事……便用今天的这一招来对付自己。

沈宁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只可惜,她无意间窥探到了江溶的秘密,反手利用江溶,将沈宁拖下了水。

夜已深了,窗外的风雪依旧,桑溯透过轩窗的缝隙凝视着那棵覆满白雪的梨树。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谁又能知晓,在春日纯白的梨花,冬日洁净的白雪之下,还埋着一副冤屈的尸骸呢。

她的目光倏然有些飘忽。

其实何子曜当是心中无怨的吧,他的尸体便埋在琼梨苑中,可梨树下连一丝黑色的怨气也没有。

难怪江溶说,自己活成了她与何子曜都最讨厌的模样。

有时候,人确是如此身不由己。

怨了,便夜不能寐地想去报复,哪怕这所谓的报复已无任何意义。

桑溯摇了摇头,熄了烛火,换上寝衣上榻歇息。

万籁俱寂,就连雪花落地的声音在此深夜中都格外清晰,桑溯的屋内悄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屋内燃着炭盆,淡红的微光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可是床上的人却似极度畏寒一般,将身躯蜷缩了起来,靠在床榻的一角。

谢虞走近了桑溯,看着她熟悉的眉眼,轻叹了一声。

她与江溶说话之时,他一直都在。

他原以为桑溯舍去了在九天境的身份,轮回于朝境,能活的恣肆而自由,却不曾想过,她一如以前在九天境时一般,毫不遮掩地露出浑身的刺,来掩盖自己的敏感与脆弱。

谢虞的手轻轻搭上了桑溯的眉额,轻声道了一句:“让你等了百年,是我的过错。不过无妨,以后的路,我会一直陪着你。”

最新小说: 关于我的好兄弟是妹子的这件事 西门庆穿越养生师 重生不能再错过你 说相声,你是最不务正业的厨子 不怨无悔 奇幻异闻录! 战神归来:开局重生人造人 校花倒追我不要,我只爱小同桌 强行契约!不服?你命由我不由天 全球御兽:数码宝贝镇压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