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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荥阳的官道上,一队运粮草的车马走在温良良前头,城门在他们前方吱呀一声缓缓开启,那一刹,仿佛有无数哀嚎迎面流窜而出。

温良良与其他几人皆以白纱覆面,城中疫症严重到何种地步,无人知晓。

守城的侍卫查验路引的时候,极其纳闷的嘀咕了一句,“这年头还有来送死的,想出去的出不去,不想活的却有这路引。”

温良良仔细收好路引后,便与其余几人一同牵马上前。

荥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一个人,放在寻常时候,却也不难。只是如今荥阳百姓流离失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单是绕过城门前街,便废了好些光景。

温良良的脸色并不好看,连日赶路使她没能休息好,且路途中饮食极差,每每吃不了几口,便恶心到难以下咽。为了保存体力,温良良只得大口吞咽,也顾不上味道好坏。

宋昱琮的人马从荥阳赶赴京郊驻扎,与温良良恰好错开而行,顾绍祯如今住在县衙后院,还算干净的地方。

彭吉等人从城中办完事,赶回县衙的时候,正好看到顾绍祯在研究布防图,荥阳与京城距离极尽,若是防守不当,后果难以预料。

“公子,城中各处的药铺几乎售空,今日送来的粮草已经入库,朝廷发放的救济与预估相差甚远,路上尸首越来越多了。”

宋昱琮倒是走的痛快,听闻顾绍祯前来,却也没有推辞,当夜便快马加鞭离开了这个是非窝。

不光如此,他前期带来的太医扔在焦头烂额的研制药方,多日来一直没有进展。顾绍祯另带的几个大夫也全然无措,便是有些方子,此人有效,换个人便毫无起色。

“粮草可维持几日?”顾绍祯脸色白的异常,墨色深沉的眸子微微一转,如同深渊一般,叫人捉摸不透。

“粮草最多三日,药材没了...”

“吩咐朱桑从柜上取货,江南江北的药铺腾出药材,先供应荥阳,年尾之时,不必入账。”顾绍祯轻轻咳了一声,肺里进了湿气一般,闷燥难受。

他有洁癖,更何况在这样一个脏乱危险的地方。

“公子,需要跟三皇子上报吗?”彭吉试探的问了一句,却听顾绍祯一声冷笑,“他自己心里清楚,不必多说。”

“那,需要跟夫人回信吗?”

彭吉低下头,如期避开了顾绍祯凌厉的扫视,他攥着拳头,垂在身侧,半晌又缓缓松开,“告诉她作甚,上赶着死乞白赖的示好吗?彭叔,我要的人,不想她糊里糊涂的跟着我。

至少,她心里要有我...”

温良良正在一家客栈落脚,店里没几个人,小厮倒水的时候,特意与他们隔开半丈,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捏着壶把,倒完便逃也似的跑到柜后。

青灰色的碗里,水底有些渣滓,温良良看了看,实在不敢喝,便起身走到柜前,客气询问。

“老板,京城来的管事,现下在何处公办?”

她的嗓音有些哑,因为缺水,每说一个字,都如同刀绞一般。

那人伸手指了指东边,捂着嘴道,“县衙。”

沿途一路,都是温良良从未见过的荒芜,抱着孩子的母亲,垂头无力的枯坐着,那孩子早已咽了气,干瘪的手臂耷拉在外面,年迈的老妪佝偻着身子,走到跟前便伸手哆嗦着行乞,或有因战乱残了的人,两手做腿,匍匐着寻觅吃食。

她小心翼翼的牵着马,快走到县衙的时候,忽然前面冲出一波灾民,他们都穿的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冲着温良良等人奔去,凶猛的架势如同好几天没吃饭忽然看到了猪肉一般。

不断争抢的人从马匹上掠夺食物,虽然有小厮护着,温良良还是被推搡倒地,这几乎夺走了她仅存的气力,她挣扎着想要爬起,然而蜂拥而至的灾民早已丧失了理智,眼里只有马匹上的粮食货物。

有人的脚捻过温良良的手,她顾不得疼,好容易抓住什么站起,忽然右耳嗡的一声鸣响,不知是谁的手掌风一样的贴着她耳畔划过,她实在有些惊慌了。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凭空而至,犹如天神下凡,让温良良皴裂的心霎时跳了起来。

“都别抢,今日放粮,总共有三十处粥棚,足够大家食用。疫情当前,若有哄抢不守法者,一律严惩。”

顾绍祯逡巡着四周,忽然眸光一亮,在那一群乌糟糟的人里,他好像看见一个人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过须臾,顾绍祯暗骂出声,“傻瓜!”

他从人群中穿过,好似走了一段很长的距离,直到抓住温良良的手后,这才拽着她护到胸前,一路遮挡着回了县衙后院。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见那人晃了晃,一头栽了下去。

“温良良,你可真是....”顾绍祯手忙脚乱的将她抱起来,急匆匆的奔向内间,边走边回头吩咐朱陌,“去找大夫,快!”

“没事?不需要吃药,你确定没有诊错?”顾绍祯连问了几遍,那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实在被问得发毛,便赶忙上前又诊了遍脉,继而答他。

“大人,的确没做,这位姑娘应是多日劳累,又兼顾水土不服,受惊过度,这才昏厥过去,一会儿醒后,可以熬些稀粥,待晚些时候,可正常进食。”

顾绍祯实在有些烦乱,他在房内踱步几回,忽然瞥见那人影稍稍动了下,便提心吊胆的坐过去,温良良的眼皮颤抖着,长如小扇的睫毛垂下浅浅的影子。

她睁开眼皮,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一双眉眼似有带怒,薄唇微微一凛,便斥了一句,“你可真是愈发胡闹,你以为这是哪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温良良右耳的翁鸣激的她蹙了下眉,顾绍祯忽然愣住,俯下身子便是语气也和缓许多,“哪里不舒服,头疼,还是被人踩到了哪里?”

他握着温良良被践踏的手,极其小心的为她将碎发抿到耳后。

“你都不问我为何而来,顾绍祯,世间哪有你这样坏脾气的人。”温良良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嘴角噙着笑,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

顾绍祯哪里见得温良良哭,原本还想苛责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他掏出巾帕,贴着温良良的眼角拭了拭,难得温声。

“你怕不是忽然发现,心里喜欢的是我,怕我死在荥阳,这才连夜追来的吧。”顾绍祯故作轻松的揶揄,他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望着温良良。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怂的无可救药,满心欢喜的像个等糖吃的孩子,只要温良良点头,哪怕让他现在去死,那也值了。

“你上前一些。”温良良探出手,想要触碰顾绍祯的脸,那人虽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依言凑了上去,“作甚?”

顾绍祯的眼睛有些红肿,乌发散开几条发丝,便是平素里洁净的衣裳也有些难闻的味道,薄唇上面,挂着几条裂痕,可想而知,这些日子他过的如何应付。

“你受伤了?”温良良忽然停住,伸出食指抵在他的胸前,抬着下巴,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顾绍祯一把握住她的指尖,不在乎的笑道,“怎的?想脱我衣服看看?”

前几日巡查的时候,正巧有座城楼塌陷,哗然而倒的木头携了长刺扎到胸口,险些刺进心脏。

温良良撑着手臂坐起,眼睛盯在那处,不多时便抬眼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眸子,“顾绍祯,聘礼备好了吗?”

“你说什么?”顾绍祯一惊,愣了少许,便立时从床上站起,手脚竟有些不知所措。

温良良眯起眼睛,腮上泛着红晕,她又问了一遍,“不是要娶我吗?不是要给我十里红妆吗,顾绍祯,你反悔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虽然沙哑,可就像那只蓝眼白猫的爪子,不轻不重的挠在胸口,叫人浑身发颤。

“不,不....不是,温良良你烧糊涂了么?这才几日,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顾绍祯伸手贴在她的额头,面上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从脖颈红到了两颊。

温良良拍开他的手,又道,“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顾绍祯,你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只身来到荥阳?”

说到此事,顾绍祯倒来了气,他哼唧了两声,斜睨着温良良的脸,“梦里不是让人别走吗,那人又不是我。”

“你说什么?”温良良不解,问完又觉得好笑,“所以你打算拱手相让...”

“妄想吧你!”顾绍祯没好气的翻了迹白眼,鼻梁几乎顶到温良良的鼻尖。

“顾绍祯,你是不是觉得,我心里喜欢的人,是宋昱琮?”温良良舌尖似裹了蜜,听得顾绍祯愈发烦闷,他还没回答,温良良已然从床上起身,趿鞋下地。

“顾绍祯,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选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选你...

这话如同回音一样,在顾绍祯的耳畔一遍遍的鸣响,他错愕的张了张嘴吧,又拧眉看着温良良,在这世间,顾绍祯从未想过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被选择都是弱者的行径,从很早的时候他便知道,掌握着选择的主动权,才能为所欲为的过好余生。

可,现在好像哪里有些不同了?顾绍祯不断地反问自己,这句话有没有让自己不舒服,甚至反感,可是没有,他不仅没有一丝丝的厌恶,还更加期盼对面那人的肯定回答。

这心思忐忑而又小心,虔诚却又热烈。

“温良良,你....”

温良良微微抬了抬下巴,食指戳到他胸口的伤处,顾绍祯蹙了下眉,便听那人又道,“上床,脱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绍祯:你休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觊觎我的美色...

温良良:脱不脱...

顾绍祯抖了抖腰带: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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