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气地方(1 / 1)

去往灵清寺的路上,兰西一直面色阴沉,盯着马车里不知名的某一处发着呆。

翠微守在她身边,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

萧氏死不死,和她兰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皇帝让她督办,不晓得算是信任她,还是算在坑她。

但现在马车都走到半路了,就算她想跳车,大概也逃不掉这差事——要让萧氏死很简单,但还要让她在死前吐露纸上淬过的毒物名字,就相当困难了。换了谁都会这么想,反正难逃一死,干嘛还要成全把自己一路压迫到这种境地的仇人?

再说,那毒其实根本不是萧氏下的。兰西离开抚恩殿之前曾与刘尚义有过短暂的眼神交触。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萧氏其实只是个替死鬼了。

写那样意味明显的诗句在纸上,怎么看都是希望皇帝心意回转,能给她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按萧氏的计划,这首诗是应当送给皇帝的,若纸上有毒,毒到的也肯定是皇帝,最多误伤一个内侍或者宫人。但萧氏和他们都无仇无怨,甚至还要赶着巴结,根本没有下毒的动机。

而这一点,其实抚恩殿里的人也知道,至少刘尚义知道。因为那一刻,兰西从她眼中读到的除了镇定,还有些许的不忍。

皇帝知不知道呢,或者明明知道还要装不知道……

兰西有些疲乏地靠在了几个软枕上,她去太后那里刚好跳过了用晚膳的时候,到现在只吃了几个点心。大黑天地往灵清寺赶,这差事还真是辛苦。

“娘娘,娘娘?”翠微突然出声叫了她两声,兰西振了振精神,坐直一些:“怎么?”

“灵清寺是佛门圣地,在那里赐死萧氏,怕是不太好吧。”翠微的声音怯怯的,似是怕皇后恼她不知分寸乱说话。

兰西却被这句话打开了心窍——是啊,不应在灵清寺里杀人,那、为什么不把萧氏带出来呢,若是打着“带她回宫”的幌子,只怕要套话也容易。

虽然套出来的也必然是假话。

所以,如果太后不碰上传说中看看病状就知道是什么毒物该怎么治疗的神医的话,她就死定了。

兰西微笑着点点头,道:“很对,咱们带了几辆车来?”

“……就两辆啊。”翠微错愕:“娘娘带着奴婢是在这儿的,其他的宫人内侍们都在后头那辆车上,白绫匕首什么的也都在那边。”

“……勉强够了。”兰西抿抿嘴唇:“过会儿下车你去和后头的人嘱咐一声,见了萧氏一定面带笑容,还要足够恭敬。”

翠微怔了一下,点点头。这丫头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不多问,她若是能想明白,就自己想个明白,若是自己想不明白,也绝不多嘴惹人嫌。现下她脸上还没有出现了然的神色,大概不理解兰西的用意。

然而没过多久,翠微便猛地抬了头,急促道:“娘娘,不可以!”

“什么?”兰西吓了一跳。

“您是打算骗萧氏说陛下要接她回宫么?”见兰西点了头,翠微便拼命摇头:“这样不太好啊娘娘,您若是这样说,就是假传圣旨了!再说,若是萧氏死活不说她用了什么毒,您还怎么找理由赐死她?还有,就算您要套她的话,只要提到毒物,多半打草惊蛇,如此,这番周折还有什么意义呢?”

兰西默然,翠微所说的最后一点确实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想让萧氏放松警惕是没错,但萧氏根本没有用毒,若是屈打成招还有几分问出东西的可能性,若是和和气气问她,只怕这给脸就上头的女人会翻个白眼,然后丢出一句:“我怎么知道。”

“那你看……”

“奴婢不敢多嘴。”话虽这么说,可她压低了嗓音却又道:“太后娘娘那边情势危急,去灵清寺再回来,加上盘问和赐死的时间,就算您一问萧氏就老实回答,也有三个多时辰了。咱们纵使问出了□□的名字,也不见得能来得及配解药啊。”

她的意思是,就让太后死去好了……?

兰西长出一口气,低叱:“闭嘴,这话不能说!万一让人听去,你长几个脑袋?”

翠微立刻跪伏下来:“求娘娘恕罪!”

“本宫听到的话,不要紧。”兰西摆摆手,目光再次移回了刚才她盯着的车厢角落,心里有些惴惴。

若是事情真按翠微说的发展,萧氏难逃一死,太后也即将升天,在后宫里她所遇到的敌对势力就只剩下势单力孤的文淑媛一个人了。文淑媛不得宠,那岂不是意味着后宫唯她独大?

这看起来是一件好事,但盛极必衰,兰西更怕自己突然从巅峰掉下来会直接摔死。

然而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顺天承运”了。

马车终于停下,有脚步声从后头快速赶来,内侍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请娘娘下车!”

待翠微扶着兰西站稳之时,灵清寺的住持师太和一群老老小小的尼姑都迎了出来,只是不见萧氏。

这灵清寺是和皇陵一道接收皇家寡妇的场所——皇帝特别喜欢的妃子会在他死后殉葬,而不怎么受宠的女人则有幸成为太妃,然后被送来这里,出了家或者还带着发,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先帝貌似死得很早,除了留下宫里头那个颜色如少妇的太后之外,还在这儿丢下了一群看起来怎么都不会超过四十岁的太妃,这还不算地宫里陪他躺着的呢。要料理这么一群女人,生活该如何艰辛——尤其当兰西发现那几个已经剃了发的太妃看着她的锦衣华服时的艳羡之色,不由默默揣想了一下当年太后面对的,是怎样一群心有大志的对手,又是怎样一个纷纷乱乱的局面。

“皇后娘娘,”住持打了个稽首:“敢问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师太免礼。”兰西笑吟吟上去搀扶了,可等那老尼姑一站直,她的笑容就消失了:“前些日子,从宫里来这里修持念佛的萧氏,可在么?”

兰西清晰地读到了那老尼脸上须臾即逝的不屑和惊讶,但她到底是个出家人,心意平和,马上就点点头,缓道:“静清么?在的。”

“她在这里修持,表现如何?”兰西寻词酌句地探问。

“……六根不净啊。”老尼微叹一声:“恕贫尼直言,她不适合出家的。看不破红尘的人,越是在佛寺中,就越是痴迷不悟,这对她并不好。”

“是这样么,”兰西沉吟,随即放大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她给太后娘娘修了书信,却在纸上淬了毒,可巧太后娘娘的手指被划破了,如今身中剧毒,危在旦夕。陛下是令本宫来彻查此事的!”

老尼呆住了,但她身后跟随的几个太妃,则纷纷互视,眼中那股幸灾乐祸的劲儿清晰分明。

果然,看不破红尘的人,纵使身在寺中,也一样痴迷不悟——她们还有什么仇视太后的理由和立场呢,明明胜败已分。就算太后死了,皇帝也不可能从她们中选一个回去入住抚恩殿,接着享那清福的。兰西默默想着,顿感世事当真是颇有可悲之处的。

“娘娘,静清此人虽执念深重,但……应当没有本事弄来剧毒杀人啊。”老尼额上渗出了些许冷汗:“再说她也没有别的纸张,而拿来抄佛经的纸,又有哪个敢撕下来做别的,更不要说在上头下毒了。那是莫大的罪过呀。”

“可是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解释了。顺便,她传信的那张纸,是上好的洒金笺,本宫可不信尼师们会拿洒金笺抄佛经。”兰西盯住老尼的双眸,她直觉这是个虽善良却也软弱的女人。主持皇家寺院,她不可能不明白那些肮脏的勾当,更不可能做死不低头触怒权贵这种有骨气的“傻事”。

“那么……请娘娘随贫尼来吧。”果然,这老尼屈服了,她又念了一声佛号,引路朝寺内走去。

“这里便是静清的居所。”老尼双手合十,微躬下腰背:“她从不随同尼众在大殿念经,只一个人关在这里头抄写经书。娘娘请进吧。”

这庵房相比宫殿,委实是逼仄狭小不堪。有宫人上前推开两扇门,兰西便看见一个着灰色尼袍的女人正跪在佛像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鱼。

这尼姑听到门响,还没转过身,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叫你们不要打扰我,你们没有听懂吗?”

“大胆!皇后娘娘驾到,还不迎驾!”有内侍不满,吊着嗓子呵斥了一句。果然,静清,也就是萧氏,立刻跳了起来,双目直勾勾地盯住了兰西。

“武皇后。”好一会儿,她颇有几分诡厉地笑了起来:“您亲自来这里做什么?也不怕这丧气地方给您沾了晦气!”

“这是丧气地方么?”兰西恼她不识好歹,原想怜她死之将至,说些软话,但她一上来就抱怨自己救她命的安排,实在是让人心里窝火:“那和这儿相比,乱葬岗子怎么样?”

“……”萧氏的笑容僵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乱……乱葬岗?!”

“你以为本宫是来干什么的?”兰西冷笑,斥道:“‘看朱成碧思纷纷’,好诗啊。在佛堂里尚且无心念佛,却有心去写情信,怎么就不想想此事造孽呢!”

萧氏的眼圆睁着,片刻才道:“陛下……让你看了那封信?”

“写信的纸是哪儿来的,交代吧!”兰西冷哼一声:“寺里哪儿有洒金笺这种纸?”

“是陛下当年赐给我的!”萧氏倔强地恨瞪着她:“怎么,陛下赐的东西我不能用吗?你是吃醋吧?!”

“吃醋?”兰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嘴胡言也不怕烂了嘴——陛下会赐你有毒的信纸么?如今那笺子划破了太后的手,使得太后身中剧毒,你居然还想栽赃给陛下?”

“……有毒?”萧氏叫道:“你们污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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