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思松开君楚昭的手腕,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我瞒了你很多事情，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阿昭,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虚假。我最在意的是你,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君楚昭没有说话。
她突然意识到顾相思和自己想象当中那个原本清纯善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完全不一样。
也许她早该意识到的,只是不愿意相信,就像前世固执的不相信龙域不爱她一样。
所以就算不开心也愿意照顾顾相思，一次次地保护她，直到这种保护成为一种习惯。
就算前世自己被顾相思和龙域玩得像个傻子，这辈子也一开始就相信眼前的人是善良的。
她突然清醒了,她护了多年的幼鸟,原来是吃人的老鹰。
君楚昭笑出声，笑自己傻得可怜,蠢得生厌。
她问顾相思，“相思,我问你几个问题,诚实回答我。”
“好。”
“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清河外的荒野。当时是真的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那是意外。”
康悦偷盗一事是她设计请君入瓮,姜海天当时在清河游历也是有人给她透露的消息,她离开清河郡府也是拼死一搏故意为之。
但是君楚昭从未出现在她的计划当中，她差点葬身狼口被君楚昭所救，那是她们最美好最纯粹不掺杂任何阴谋的记忆。
顾相思发慌,明明几天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她要问这种问题。她也有委屈，为什么君楚昭对她的态度大变。只是顾相思更多的是害怕,她怕君楚昭知道她的残忍，她怕君楚昭就此离她远去。
“好。”君楚昭点头。
顾相思的心跳没有变化，她没有撒谎。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如果连初遇都是阴谋，她才真的要拍手叫绝。
“第二个问题，你到胡关除了学医外还有什么目的？”
顾相思突然愣住，她们双目相对，透过双眼似乎能看到对方的内心。
顾相思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难以启齿，
可不得不回答。
许久后，她脸色通红，落败地说，“为了你。”
“我？”君楚昭不明白她的意思。
顾相思痴迷地看着君楚昭，轻声说，“你是我的希望，是我的依靠。阿昭，我心悦你。”
“不可能。”君楚昭不假思索地反驳她，“你是不是疯了？”
“阿昭，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对吗？在蜀道的时候你应当便知道了。”
顾相思慢慢地说着，用手指描摹着君楚昭的脸，眼神中哀伤与卑微尽现。在君楚昭眼里，眼前的顾相思与前世天牢内的顾相思慢慢重叠。她似乎又能感受到那种脸被指甲划得面目全非的感觉，那种锥心蚀骨的痛。
爱恨情仇从来都不是即兴而发，是细水长流、积少成多，最后滴水化江海。
龙域从未爱过他，君王薄情，最后帝后反目君家倒台。如若不谈感情，只从朝政角度走。君家功高震主又无主帅镇守，龙域收回兵权，倒也不是想不通。
只是顾相思若真的心悦她，她又从小精心呵护这个柔弱善良的好友，顾相思是怎么对她下手的？
连心蛊连接的两人，同心同体，性命相连。说是深情蛊，却也是制约的毒蛊。如果不是连心蛊锁住她的经脉，最后她也不至于落得那个下场。
君楚昭眼里的不信任刺痛了顾相思的心，她眼中的泪水终究溢出，顺着脸颊两侧滑落。眼睛通红，任何人见了都要惊叹一句“我见犹怜”。
君楚昭见不得她这幅模样，闭上眼睛，不想看她。
顾相思声音颤抖，追问君楚昭，“阿昭，你很清楚我的心意不是吗？你也没有推开我，你并不讨厌我。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
君楚昭打断她的话，“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你将清河打理的井井有条，你的医术高超，医毒蛊术，样样精通。姜云涛出身蜀道，又是师父的独子，他性子高傲，连他都奉你为主。我以前为什么会认为你是手无缚鸡之力需要我保护的弱女子？”
“不是的……”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我就算相信你目的单纯，但是我也不相信你做的事很单纯。所以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相思，我突然感觉我们很陌生？你了解我，但是我对你一无所知，我是不是跳梁小丑，很可笑？”
“不是的阿昭。就三年，三年之后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顾相思低下头，泪水不断流落，好不可怜。她抵着君楚昭的额头，近乎卑微地祈求道，“三年后，我什么都告诉你，相信我好吗？你相信我。”
君楚昭没有反抗，任由顾相思动作。
三年之后，是前世顾相思开始布局的时候。
那时皇帝病危，多党斗争。龙城龙域斗得不可开交，帝女龙曦回京，整个云都被搅和成一滩稀泥。她前世当局者迷，今生就能旁观者清吗？
倒不见得。
但是她能怎么做呢？
君楚昭脑子很乱，什么都在想，却什么都抓不到。在一堆杂乱无章的东西中她只能凭借直觉去做某些事情。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最后什么都变了，前世的人和今生的人是一个人吗？
让今生的人为前世的过偿命是对的吗？
压抑、痛苦、罪恶、劫难。
满脑子的混乱最后化为短短的四个字。
“我相信你。”
最后一次。
顾相思，我信你最后一回。
君楚昭看着顾相思又重复了一遍，“我相信你。”
没等顾相思松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君楚昭又说，“但是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
她将顾相思轻轻推开，为其拂去脸上的泪水，一如往日的体贴。
君楚昭带有歉意地说，“今天是我失态了，你是清河郡主，你有你的责任和义务。以你的能力，以后也肯定能成为公主。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阿昭？”
顾相思愣了小会，她意识到君楚昭已经开始清醒过来，刚刚的谈话结束了。
忽然她笑了，眼中还带着泪水，却如同变了个人。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无论气势还是压力都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握住君楚昭的手，轻声说，“我不会放手的。”
声音虽小，却极为坚定。
这才是顾相思平常的样子吧，君楚昭心想。
她对顾
相思说，“郡主，我很累了，想要休息了。”
顾相思顿了顿，没有纠缠下去，“好，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完她便离开屋子，出门的时候还贴心地关上门。
只是在关上门的瞬间，原本自信游刃有余的顾相思瞬间颓败下去，慢慢下滑坐到地上。
在君楚昭面前她才是真的溃不成兵。
房内，君楚昭吊着的那口气瞬间卸下，如释千钧。那种轻松的感觉让人仿佛置身空中，脚下没有实点，反而更加不安。她向后重重躺下，她和顾相思的对话看似什么都坦白了，事实上又什么都没问出来，唯一的用处便是浪费了时间。
君楚昭闭上眼睛，她是真累了，下一刻便沉沉睡去。
她又做了个梦，她嫁给龙域那年，京中下了场大雪。那时家家户户敲锣打鼓，欢声笑语响彻云都。红光于白雪之上，宛如红梅，格外美丽。
京中的郡主府，外表亦是如此外头红灯高挂，可内里却挂满白绫。丫鬟小厮脸色都不好看，人人战战兢兢，宛如死尸。
梦里，她看到顾相思一袭红衣进了佛堂，跪在佛前。那时宫中礼官叫礼，满城居民口口相传，她和龙域拜了高堂，而顾相思在佛堂成了礼。
君楚昭记得，当年她和龙域敬酒的时候才看到顾相思匆匆赶来。那时顾相思端着喜酒一饮而尽，笑得还算开心。
“阿昭，恭喜。”
前世那时的顾相思还是她从小护到大的女孩，自己都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可当日，她太高兴了，完全没有发现顾相思的异常。
画面一转又到了订婚前夕。
君楚昭记得她订婚的时候君楚衍没有在场，订婚不是什么大事，当时边关尚有战事，君崇便没让君楚衍回来。
她看到君楚衍不顾君崇的命令，直接向皇帝呈交回云都的折子得到准许。
那时君楚衍风尘仆仆，回到将军府顾不上喝一口水，直接去后院找她。
那时她威风凛凛的兄长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担忧与焦急，他问她，“昭昭，你是真的想嫁给六皇子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等明日订完婚，礼一成，你的名字进了龙家的册子
，便再不能回头了。”
君楚昭知道，君楚衍是担心她。她开心地跟君楚衍说，“我不后悔，我是真心爱慕龙域的。他既愿与我订婚，便说明他对我还算在意。哥哥你就放心吧，你妹妹我向来福气就好。”
她那么说，君楚衍怎么可能放心，“昭昭，你适合生活在边关，你是自由的，不应该生活在条条框框的云都。你娶个夫郎，哥哥绝不拦你。为了六皇子，你牺牲你的一切，值得吗？”
“我爱他，便是值得的。我不愿意娶夫郎，要嫁要娶，我只要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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