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冰糖葫芦(1 / 1)

君楚昭也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君怀恩身后还难受,稍微有所动作便疼得直哆嗦。这次责罚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安华亲自监刑。这样一来,虽然没人敢使小手段买通狱卒害他,但也没人敢到牢里通气帮他。五十大杖硬砸下去,不带半点水分。

受刑时君怀恩几次以为自己会被打死,每次晕过去又被泼醒继续。等刑杖结束时他甚至感受不到腿脚知觉,直到宫廷太医给他医治,感到痛了才放心,自己腿脚没事。

受刑后皇帝也没直接撵他出宫,让他在宫内多缓和了一天,今早又叫人用轿子送回来。而后楚王派遣宫廷太医过来给他医治。表面上是楚王示好,实则皇帝授意,以作安抚。

其中利害关系他也不大懂,顾君泽简单同他讲了,安慰他。君楚昭大概也猜到顾君泽说的什么。无非是皇帝并为因这件事对君怀恩不满,责罚完便翻篇揭过。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打顿板子给颗枣,皇帝这是借机敲打怀恩。

君楚昭扫过他身后,因为薄被覆盖着看不清伤势,微微能够看到这人因伤势太疼发抖。君楚昭自己受过杖刑,虽说是脊杖地方不同,但她能够体会君怀恩此时的痛苦。

她捏紧拳头,许久之后才无奈放开,低声说,“是我们连累的你,如果不是胡关战事吃紧,你也不会这么急切,叫奸人陷害。”

皇帝病重,此时战乱频繁,天下兵权大半握在君家手中。此时又正逢夺嫡之争,不论最后结果如姐,君家的地位都很尴尬。在这个节骨眼上,君怀恩在武器方面的天赋造诣凸显,更是另一种威胁。

与其说皇帝敲打怀恩,不如说是在警告君家。

显然君怀恩并没有过多思考这些问题,他摇摇头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回正好还将左相的尾巴扯出来,也不算亏。”

“左相?”君楚昭疑惑,“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清楚,君泽讲的。我一直待在军监所,多余的东西他们也不愿告诉我。”

君怀恩揉揉君楚昭的脑袋,安慰她,“我研制出火器,图

纸不断更新,各方势力都盯着我。这次受伤的是陛下与楚王殿下,不管原因如何,我作为研发火器的负责官员都要承担责任,其实不冤。五十大杖不轻不重,陛下虽然罚我,但这次动作也表明了态度。在火器方面他很支持,之后的研究便会顺利很多,所以不要为我担心。”

君楚昭的头发来之前才擦掉水,然后用内力弄干,现在软趴趴的,手感极佳。君怀恩边说边揉,还换了好几个花样,等小姑娘面无表情盯着他,等要发火了才讪笑着停手。

软塌旁边有方桌子,摆着装饰用的铜镜,打磨得很光滑,发丝毛孔清晰可见。君楚昭望着镜中头什么都不听。

都说死要面子活受罪,君楚昭算是见着了。

“褪裤受责早在刑部就没面子,现在还痛到没法起床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养伤最重

要,伤一天不好就一天不准回军监所。”

最后还是君楚昭威胁加恐吓,才让君怀恩服软。

他仍气不过瘪瘪嘴,脑袋一扭,拿着后脑勺对着君楚昭不去看他。整个人蔫不拉几的,好不可怜。

人也老大不小,却还是个孩子模样。

君楚昭哭笑不得,又哄了会儿,心中还想着若是外人瞧见这场景,谁分得清他们谁大谁小。

实际上她和君楚衍两人常年在边疆,与君家兄弟姐妹并不亲近。加之常年征战杀人无数,身上煞气重,家中小孩敏感,都怕他们。以前还小时,每每回将军府,只有君怀恩愿意陪着他们,照顾他们。

两人关系本来就相对亲近,君怀恩向来喜欢这个妹妹,君楚昭又主动缓和,来去竟是比当初亲近君楚衍还轻松许多。

毕竟君楚昭和君楚衍兄妹两人都是口嫌体正直,大多数时候互动都得靠本能悟。

离开君怀恩的院子,君楚昭脸上还算温柔,笑容不变,只是眼神愈发冰冷,回到自己院子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

在君怀恩那,她没太提及朝中的事。

怀恩心性简单纯粹,把武器方面的疯狂痴迷和人情世故的一窍不通完美融合。这回被人冤枉罚得那般重,现在动弹不得还笑嘻嘻地替别人说话。

前世也是,因在火器方面的天赋让龙域几次为难。君楚昭就是考虑到这层,今生就不想君怀恩再接触火器。重生之后她半个字未提,结果被龙城截胡。这便算了,毕竟是怀恩感兴趣的东西,她不至于真将人拦着,更何况这本就是怀恩的功绩。

前世火器的出现直接为统一草原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怀恩用最后的图纸换自己一个安宁,最后功绩算到龙域头上,这也是君楚昭的心结。

蝗灾结束后君楚昭与顾君泽来往增多。

得知怀恩开始制作火器后,她数次在信中交代,火器事关重大,恐有奸人作祟。顾君泽也说会护好怀恩,将他视作亲兄弟般。

想来确实护得不错,父亲前脚离开云都治理倭寇,后脚怀恩就被人陷害受杖刑。

“呵。”

君楚昭冷笑一声,坐到石凳上,越

想越气。她一拳砸在石桌上,那桌角击得粉碎。

夏青从没看见她如此生气的样子,慌忙地说,“小姐息怒。”

“我没怒,你去忙自己的,让我自己静静。”

她这口气得自己散散,不然看见顾君泽,可能忍不住直接动手。

夏青不敢触她眉头,小声应了句就下去了。

君楚昭坐在院子里思考来龙去脉。

火器爆炸的缘由她刚刚仔细问过君怀恩,确定是有人在皇帝准备检查的弹药中添加了不安定的成分。君怀恩记得左相每奉上一柄火器都会叫人里外检查一遍,从器身到弹药,中间定有一个环节出现问题。

“可能是磷粉,左相当时一直在拖时间。如果摩擦达到一定温度,磷粉自燃则会引发爆炸。这是最简单的引爆方法,可能还有更珍惜的成分。当时情况混乱,后面我也没来得及查清,证据就被毁掉了。只能根据残渣证明两份弹药成分不一,确定有人陷害。行刑前我听君泽说皇帝处置了左相一派的人,陛下知道我的清白。”

君怀恩这么跟她说的,他还庆幸皇帝的信任,君楚昭只感觉窝火,

如果是火器本身的问题,皇帝要责罚怀恩她无异议。可偏偏外人插手,最后还没证据处置主谋。

顾君泽说皇帝暗中处死了左相一派的几个官员,连理由都没给,直接在家中暴毙。可真正的罪人当是左相,这回只因一同受伤,还有忠臣的美誉,尤其可恶。

之前言溪一事也是如此,言溪给康悦的密信被人调换,顾相思调查出来的证据到左相那就断了。知道是谁,可又苦于证据对他无可奈何,更让人牙痒痒。

她坐了一会,头脑清醒后决定去见楚王。可刚出府就看见将军府停了顶轿子。

她鼻尖颤动,隐约嗅到轿子周围弥漫的清香,顿时她便知道轿子里面坐的人是谁了。

帘子拉开,海棠和牡丹从马车上下来,对君楚昭屈膝行半礼,恭敬地说,“君将军,郡主有请。”

君楚昭没说什么,踩着矮凳上了马车。这马车很大,里面铺满了上好的皮毛,一丝风都进不来。顾相思坐在马车最里侧,披着雪白打

底的狐裘,上面点缀着红梅。狐裘未曾遮掩的地方是淡粉色的袄裙,用的江淮一代的云锦制成,淡雅而不显俗气。

她左手抱着一个镂空的手炉,里面装着上好的暖香,君楚昭不懂香,却也知道这味道异常珍贵。右手放在手炉上,虚搭着一本古籍,书页已然泛黄,脆弱轻薄似乎触碰便成灰。

顾相思今日没有过多梳妆,妆容浅淡,微微描过眉,薄唇苍白,尽显柔弱。她看到君楚昭进来,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匆匆放下。心跳动得很快,似乎已经到达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早就从大哥那里知道君楚昭会回云都,可火器爆炸,皇帝卧病在床。她精通医术,便受命在皇帝床头伺候,无法抽身。

直到皇帝醒来顾相思才得到允许出宫。

算算时间,她们也快半载未曾见面,相顾无言胜千言。

顾相思爱惨了她,不论是幼时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恋,还是如今已然变质的情爱。她对君楚昭的感情压抑在心底,得不到而日日发酵。她渴望君楚昭的世界只剩她一人,若是能将人束缚身旁日夜相伴,那是何等的幸福。

只是在君楚昭面前顾相思总是挫败的,她不愿君楚昭难受,见不得她生气伤心。比起自己的渴望,她更在乎自己在阿昭心底到底有几分位置。

双目相对,顾相思在她的眼睛中寻觅着自己的身影,仿佛又回到曾经,在君楚昭眼中唯有她一人。

顾相思满足了,千思百转不过一瞬间。她面上还算冷静,表现得平淡,生怕自己的痴狂再将阿昭吓到,把人推到远方。

“阿昭,好久不见。”

两人的关系中君楚昭不能处在主导地位,她的阿昭太敏感,如果由她主导,最后不过是形同陌路哦。顾相思也知道,不能让她被动。阿昭的心房就像冰冷的监牢,如果太逼近,她只会封闭内心,自己更别想得到这人。

只有隐约保持在相对的平衡,和她共进退,悄无声息地进入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才是与君楚昭相处最好的方式。

“好久不见。”

再次见面,没有尴尬,和其他久别重逢的友人没有差别。

顾相思大大方方的,君楚昭也不是扭捏作态,很自然地坐到顾相思身旁。

院子里坐的久,君楚昭携着一身寒气,冲散了马车内的闷热。将军府的院子开着梅花,花香四溢。君楚昭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可顾相思却闻到那股淡淡的梅香。

顾相思想,她可能再没比现在更清醒幸福的时候了。

她伸出手向君楚昭探去,君楚昭身子一僵,以为她要做什么,想要后退两步。可背后就是墙壁,无路可退。正要抬手抓住顾相思的时候,她指腹掠过君楚昭的脸颊,取下落在发间的梅花。

顾相思坐回去,望着她手中的梅花,君楚昭才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是取花,她还以为是别的事呢。君楚昭想到这,觉得自己有点不大对劲,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脸红。

这个小动作自然被顾相思看在眼里。

她对君楚昭示爱,已经让君楚昭知道自己的感情。穷追猛打只是下策。提升自己站到和她一般的高度相互帮衬,给君楚昭足够的思考时间,近身时再不断做些进退有度的小动作,慢慢将阿昭对自己的感情引导变质。

只要不让阿昭有机会爱上别人,她就有的是时间、手段闯将这人牢牢抓在手心里。

两人正想着,马车开动。

君楚昭掀开帘子,发现是往皇城方向走去。想到顾相思背后是皇帝撑腰,君楚昭随口问道,“这是要进宫?今日你来找我是陛下授意的?”

“准确来讲,是我想你了。皇姑父晓得我要来找你,便嘱咐我让我回去的时候顺带将你也带过去。”

“……”

君楚昭顿了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简单的军装,一言难尽。

“你确定我这么穿去面圣没有问题吗?”

君楚昭性格不拘小节,顾相思早就料到她在家不会注意着装便提前备好。她不可能真的玩弄君楚昭,笑着解释,“朝服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进宫之后我带你去换。”

有她保证君楚昭才放心。

今天一上马车心路忐忑,竟比打仗还刺激。

顾相思嘴角不易察觉地微挑,暗自偷笑。她给君楚昭递杯茶,让人喝两口压

惊。

“就算你穿着军服进宫,也是符合规矩的正规服饰,怎么还慌起来了?”

“天子面前怎能失了体统?”君楚昭很是一本正经。喝完茶,她拿帕子抹去嘴角的水渍,想到皇帝,问顾相思,“你一直伺候在陛下身旁,如今陛下的身体情况如何?”

顾相思接过茶杯,面容也严肃许多。

“今日好多了,早晨还起来喝了点粥,不再食用流食。其实这次伤势没有加重皇姑父的病情,没有出现新的症状。只是连带着老毛病犯了,病情反复,所以看上去很严重,实际上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得知皇帝平安君楚昭心头的石头落下。事实上,顾相思不来找她她也会进宫复命。现在形势复杂,在北疆战争结束之前,朝廷局面稳固对她帮助最大。所以于她而言,万事都在其次,皇帝的身体才是最主要的。

顾相思欣赏君楚昭沉思的模样,她视线并未集中,那显得太过突兀。时不时看一眼,不至于被人发现,只要自己满足就好。

君楚昭捏捏下巴,喃喃自语,“这几日陛下卧病在床,楚王伤势过重。国事吃紧,得有人代理国政。”说到这,她声音大了些,问顾相思,“如今代掌国事的人是六皇子还是七公主?”

“是六皇兄,”顾相思有问必答,“胡关战事爆发前七公主就回昆仑仙府求学,不知去处。如今除了六皇兄,我跟在皇姑父身边,偶尔也会被叫去,协同料理国事。”

“原来如此。”

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君楚昭忍不住感慨。

她对龙域的天生好命当真嫉妒。

这辈子龙城做了那么多,从虫患蝗灾旱涝,方方面面建功立业,实绩远超龙域。结果在皇帝病重的关口龙城自己也受了重伤。辛苦忙活数年,最终国政还是全交到龙域手上。

就算之后龙城痊愈,能够再料理国事。要把权利从龙域手中抢回来,也是一大难题。

顾相思将君楚昭脸色难看,以为她认为这次军监所火器爆炸一事是龙域筹划,还是替龙域好生解释。

“阿昭,这次火器的事情和六哥真的没有关系,他什么

都不知道,没有动手。”

“嗯。”

对于顾相思的解释君楚昭也没听进去。

和龙域有关无关重要吗?重要的是最后的结果,现在国政大权落到谁的手上。

怀恩受责,楚王重伤,皇帝病情加重,搞不好哪天就要驾崩。所有人都遭了殃,凭什么好处全落在龙域身上。这个薄情人,凭什么总是受到上天的眷顾。

曾经她有想过,该不该因为未曾发生的罪孽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人。

如果龙域不曾犯错,她有什么资格,因为前世的事去报复今生的人?

君家还在,兄长还在,战友还在。

她以为有他们作为自己精神的支撑,自己能放下。可得知那人过得很好,她心里又不太畅快。

她终究还是恨的。

就算忙于战事,忙于治灾,被一切事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可以让她忘记曾经那些血腥残忍而恐怖的回忆。可午夜梦回,自己一个人坐在干枯的土地上,眼前重复着族亲一个个死去的画面。

她怕。

她怕自己重蹈覆辙,又怕这辈子行差踏错,让家族承受无妄之灾。

李行活着,是邱平拿命换的。叶玄衣活着,族长一族被报复屠灭。就算没有任何推手推动,龙域也阴差阳错,顺势拿到治理国政的权利。

这世间小事不断变化,可主要脉络却与前世慢慢走向一致。

稍微想想,就令人难以呼吸。

“楚王殿下的伤势如何?没有大碍吧?”

君楚昭听见自己的声音,那里面包含着一种侥幸的情绪。她希望龙城安好,还能继续与龙域拼斗。也许只有龙城登基,这个世界的脉络才会彻底打散。

顾相思回答道,“伤势不算过重,我给三哥医治过。最麻烦的是清理火/药,那残渣会腐蚀灼烧伤口,清理不完就不会愈合。我配了几服药,外敷内服都有。之前我也没处理过火/药造成的伤口,所以药方不敢太猛烈,稳定治疗。若是好好养病,两三个月内应当就会痊愈。”

两三个月,时间太长了。

君楚昭眼神微凝,不过很快她便想通了。

这样也好,只要楚王和皇帝都

没事,国政在龙域手中能握多久也不过帝皇一句话的事。

她只盼着云都相互制衡,能稳定现状,支撑到北方战事结束,就再好不过。

她考虑了一会,等回过神才发现顾相思捧着小手炉坐在旁边看着她发愣,似乎已经维持这个状态许久。

两人视线相撞,顾相思眼神微微闪动,紧张地握紧手炉。君楚昭也别过头,红着脸不说话。

马车外,街道两旁梅花缀白霜,车内,少女们还不懂如何应对那青涩而真挚的深情。

君楚昭又看到远处提着木桩四处叫卖的糖葫芦小商贩,两年多还是那人在卖。

那糖葫芦是拿山楂去核,加了冬日又大又甜的草莓成串。用冰糖熬一锅晶莹的糖浆,将葫芦串往里一裹,“啪”得一声打在清洗干净的石板上。等糖浆晾干,一串完美的糖葫芦便做好了。

君楚昭记得那时自己馋,硬是从小贩那里问了怎么做的方法。去年在云都过年,她给陈牧做了些,还分给罗华他们。那几人都爱吃,争着吵着要她包下军中的食堂。可她试过一口,却不是小贩那味,也没记忆中的香甜。

她也在其他地方试过糖葫芦的味道,无一例外,还是最初的那串最美味。

“你喜欢糖葫芦吗?”君楚昭关掉帘子,问顾相思。

兴许是话题跳跃太广,一下从龙城到糖葫芦,顾相思还愣了一会,思考君楚昭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见她不明所以,君楚昭解释道:“我刚刚看到两年前我们逛庙会时遇到的那个糖葫芦小贩,我记得他的糖葫芦最好吃,有些馋了。”

顾相思也想起来,笑着说,“我还记得你当时一个劲地问人家怎么做的糖葫芦,硬是不肯走。最后还是花了一两银子买下配方。”

“嗯。”君楚昭握了握拳头,眼神有些迷茫,“可我后来做过,军营的人都说好,我尝着却不是那个味了。”

军营的人?

顾相思莫名的有些醋意,君楚昭还从来没有给她做过糖葫芦。不过,她给自己下过厨,生日的时候还做过长寿面呢。这么一想,顾相思又开心了。

喜欢的人是君楚昭,注定得学会

自己哄自己的本领。

“我还记得那个味道,”顾相思说,“阿昭做给我吃吧,我们自己找回那个感觉好不好?”

“嗯。”

君楚昭还记得那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她最后也没舍得吃完。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爱甜食,可一颗山楂草莓就记了两年。

她总是善于伪装自己的。

顾相思也记得那年庙会,她偷偷换了丫鬟的衣服去找君楚昭,要两个人去看庙会。当天人很多,君楚昭取下自己的发绳,一条红色的丝带系在两人手腕。就像月下老人编织的红绳,绑住她们的缘。

顾相思还不算懂事,两人参拜灵光事的时候一咬牙自己将脚腕扭伤,硬是留着君楚昭在山上住了一夜。佛堂下,她竟然用这种小手段去换一夜的温存。

马车行的不快不慢,两人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就到了宫里。

君楚昭换好顾相思给她准备的朝服,还算规整。

皇帝病情已经好了大多,君楚昭面圣时他正坐在床上看书,手里还盘着两颗光滑的木球。不像想象中的虚弱,甚至算得上精神?

君楚昭照规矩行了大礼,“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合上书,安华便懂他意思,将皇帝手中的物件接过去,放置一旁。

皇帝伸了个懒腰,扭头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君楚昭,轻声说,“你回来的还挺早。”

“火器事关北疆战局,微臣不敢延迟。”

皇帝嘴角带笑,眼中一片深沉,“可是最近几天都没法训练,你也听说军监所的事了,怎么想的。”

君楚昭没有抬头,不知道皇帝的意思。

不管好话坏话,拍对马屁的才是该说的真话。

君楚昭恭敬道,“军监所火器爆炸一案微臣并不知道事情,只晓得只要陛下身体康健便是大兴的福运,万民之大幸。”

“你啊,”皇帝听到她说的忍俊不禁,“起来吧,以后说真话。说好话的功夫跟你父亲一个样,完全不行。安华,赐座。”

“谢陛下。”

君楚昭很少和帝皇接触,不清楚他什么性子,次次都小心谨慎。不过好在皇帝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宽容,君楚昭也松了

口气。

坐到凳子上,君楚昭这才看向皇帝。他脸色惨白,眼睛有神,虽说身体不好但精气神十足。

因年少时修武的缘故,皇帝虽然年过半百,但仍二三十的模样。他头发散着脑后,看似病弱,但气势不减,只是坐着便有王者威仪。

“朕这次罚了怀恩,你心里可有怨气?”

皇帝一言直击君楚昭内心,点名要点。

君楚昭就算是真的有怨气也不会傻到单面说出来,只是换了种说法,“微臣怎敢怨怒天子。只是微臣不解,为什么陛下晓得幕后真凶,还要对怀恩施以重责。”

“你还算诚实。”皇帝拿起帕子,干咳几声,等身体舒缓后才说,“火器危险,任何一个环节都需格外注意。他作为主要负责人,不对每个环节进行监督,导致爆炸发生。这次有人要害他就敢对朕动手,下次呢?发生在军营里,你觉得会出现什么后果。”

皇帝说的有道理,无从反驳,但是君楚昭总觉得背后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果然,她正想着,皇帝又开口了。

“兴国的天下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文武治国,保持平衡。千年王朝不曾动摇,直到近百年周边地区相继叛乱。如今虽然慢慢平息,但武将风起,文臣势弱,君家势头太过。朕知道,君家世代忠良,你们这些年受累了。所以,云都风景好,等与草原战争结束后,你和楚衍就回来吧。”

皇帝说话声音很慢,君楚昭越听心越沉。

皇家终究还是忌惮护国将军府的兵权。只不过皇帝看得通透,话也说的很明白,希望他们自己回来上交兵权。

这已经是变相的旨意。

君楚昭感觉自己像是巨石底下的蝼蚁,无法喘息。

“谢陛下关怀,微臣知晓。”

皇帝跟她说这些,多半也和君崇说过。所以这些年护国将军府势力慢慢向云都汇集,以皇帝为主。

虽说皇帝对君家有所顾忌,但从另一方面也给君楚昭吃了颗定心丸。

至少皇帝还活着,就不会对君家动手,保君家无忧。

这是帝皇最大的恩赐。

该说的都说了,皇帝便不再在无

关的问题上浪费时间,询问她北疆的战事。战后的封赏资源,一个没落。当然,这些也不过是战后的事,单单听个承诺。

皇帝很快就累了,君楚昭见状也便退下。

顾相思在殿外等她,看她出来上前,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在宫中小道上。

“这两日军监所的武器要集中休整,人员也关押起来无法训练。阿昭,你这两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军监所严查,确实耽搁了不少时间,他们在云都也没什么事做。君楚昭早就下令让自己的属下这两日在将军府住着,安心休整。

君楚昭说,“之前连夜从胡关赶回来,人不是铁打的,累得很,正好有机会调休。”

听到她没什么事,顾相思心里乐开了花,笑嘻嘻地说,“那我们能不能再去灵光寺一趟,我想去祈福,给边关将士求个平安。你散散心?”

君楚昭稍作犹豫便答应了,毕竟也算好事。

“也好。对了,我接下来要去楚王府探望楚王殿下,你跟着一起去吗?”

“嗯。皇姑父给我准假,这几天我都可以陪着你。”

顾相思大眼睛笑弯成月牙,可爱极了。她生的好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一颦一笑,胜过冬日红梅。

君楚昭很久以前就喜欢看她笑,似乎只要她开心,这个世界也会美好一般。

君楚昭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这人前世如果像今生一般强势,在龙域出现之前就缠着她像今生这般黏人,会不会有另一个结局。

皇宫内,龙域在自己的寝宫批改奏折。

其实早前皇帝就有意培养他和龙城,如何批阅奏折,定决策,各个部门如何运转都是学问。龙城是王爷,承担了大半的工作,最核心的奏折皇帝也会亲自批阅,到龙域手上的工作并不多。

如今皇帝和龙城都病倒了,一夕之间所有工作都堆积在他手上。

皇帝要处理的事务复杂,定下决策后,事事需要各部门协商,上下不断反馈。龙城工作冗杂,俗事极多,又不得不看。这些奏折难易混杂,难度大,真忙起来叫人苦不堪言。

接手国政这两天,龙域忙得晕头转向,连喝

水的时间都顾不上。

皇后心疼他,叫小厨房做了鸡汤过来。可龙域哪有时间吃,摆在那热了三四次,直到喝不得才有下人撤走。

龙域忙得头晕,一下午待在书房内。等因饥饿回神,发现已经是黄昏。

他停下笔,起身活动活动。整个寝宫除了宫女就是太监,等顾念之走后,他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所谓的“皇帝”如此枯燥无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他宫里的情况被人时常盯着,这边刚停笔,那边就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叫人将熬好的补汤和膳食装好,去六皇子宫殿探望。

龙域听说母亲来了自然开心,母子俩聊着生活的点点琐事,一顿饭也吃得还算温情。

“你如今对这些东西掌握的如何?”

皇后说的东西自然是指国政。

龙域不愿母亲担心,轻描淡写地说,“已经上手,如今越来越熟练了。”

“那就好。”顾秋水看着自己的孩子,眨眼睛就成大人,能够独当一面,自是欣慰。“偶尔也要适当休息,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我知道,母后,我也不是小孩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龙域笑眯眯的,外人面前阴狠虚伪的狐狸在母亲面前乖巧得像只小猫。

顾秋水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会被他糊弄过去,直摇头,“你这样下去迟早得把自己身子拖垮,母后别的也不要求,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地活着。唉,如果你大哥还在就好了。”

“大哥?”

龙域对龙煌印象不深,龙煌走得时候他还太小,刚刚记事。

记忆之中那人将自己抱在怀里,坐在秋千。他还记得那从最高处到最低处的失重感,和双手放开后不带半点束缚的自由。

他不记得龙煌的样貌,这个兄长的印记在宫中完全找不到。只有一次,他和三哥调皮,闯进了贵妃娘娘的密室当中,看到那人的画像。深藏在记忆中才慢慢浮于表面。

只是一副画像,龙域便感受到和龙煌的天差地别。

皇位本该属于他的,如果他还活着。

顾秋水回神,知道自己又提到那个孩子,连忙将话题撇过去,“是

母后失言,现在天也不早了,母后先回宫,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顾秋水起身,宫女上前将吃剩的饭菜收拾好,跟在皇后身边就要离开。

龙域没有拦她,还将顾秋水送出宫殿才回去忙自己剩下的工作。休息的间隙龙域也会想到龙煌,越接触权利,就越对权利封锁的消息感到有趣。

母后惦记了十多年的大皇子的身上,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顾秋水来回都坐着皇后轿撵,路过梅园,现在腊梅开得正艳。贵妃不喜欢五颜六色,说是通俗,梅园中只种植了红梅一种。

她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事,她被皇帝接入宫内冒天下大不讳封为皇后,成六宫之首。皇帝的正妻曲菀,比她还低下一阶,成了贵妃。

那时她和还是皇子的皇帝做了交易,她满足皇帝的愿望,而皇帝要给她一个家,让她知道什么是感情。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帝登基后会直接将她封为皇后。

皇帝带她来到深宫,告诉她,这就是家。

在最初的时光里,“家”的感觉很孤独,打破这份孤独的是那个孩子。

他捧着红梅,自大雪中走来。

腊月寒冬唯一的太阳,是龙煌看见她时露出的笑容。

贵妃并不讨厌她,甚至可以说照顾她。带着对无知孩童的怜悯,教她明白何为悲喜哀怒。

因为那孩子,深宫才成了真正的家。

“红梅又开了。”顾秋水喃言,她一抬手,宫人们便停了下来。

大宫女青鸟迎了上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去折枝好看的红梅送到凤鸾殿……不,送去给贵妃。跟她说红梅开了,今年比往年好看得多。我在宫里温上热酒,请她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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